街邊右手第三個門,李嬸子家的狗蛋兒又把隔壁的二丫惹哭了。李嬸子把圍裙邊往腰帶上一塞,一門飛腳半真不假的揣在狗蛋屁股上,唾沫星子濺得老遠,罵自己搗蛋兒子老找事兒;狗蛋兒嘴裡哎呦哎呦地喊著娘,一跳閃開老遠。小眼睛還不忘瞟著哭紅眼的二丫,那神情老得意。
街邊左手第七個鋪子,豬肉鋪子的張屠夫一邊吆喝著豬肉新鮮實在,一邊揚刀訓斥自己家婆娘油紙包的慢,手腳不利落。他家婆娘向地上呸呸兩口,白眼一翻,袖子一卷,一個酸辣的巴掌打在屠夫敞露的肚皮上,張屠夫又揚了揚剃刀狠狠瞪婆娘一眼,卻不再罵罵咧咧。
街邊右手第六家胭脂鋪,掌櫃的手念著蘭花指,給逛店的夫人們殷勤的介紹大紅大紫的胭脂水粉。一幅老態的夫人們一會兒捏著嗓子嬌笑,一會兒嬌羞跺腳。
街面上除了幾家不到巳時不開張的酒樓,小街巷也算熱鬧。
碧落嘴裡銜著二寸柳枝,蹲在屋頂俯視平常不過的街巷,滿眼的趣味盎然。
這人間,還真是自在悠,生動有趣。她喜歡隱著身形旁觀人間喧鬧,就像人間娃娃們最愛看皮影戲,只是觀戲的人切莫站起身子,讓人影擋著舞臺上的光景。
她就是觀戲的人,莫影了人,壞了景,糟了緣。
哎!不知道再來此處又要捱過幾時!一股落寞勁兒悄悄的爬上碧落心頭:算算來這也快滿兩個月,等不了多時,自己便要回去了,回修羅殿山之海味,珍寶仙丹固然是好,但卻不及人間一塊糕點,一杯清水來得有滋味。
這兩天鬼柔安分的很,她把自己鎖在王老闆的酒館裡描繪豬皮,雖然只是臨時用用,也保不準兩天就要乾裂。但是豬皮易得,丟棄了也不可惜,總比挖人墓穴穿死人皮囊要容易得多。
又是一片豔陽天,街邊的酒館開啟了鋪面,她不知不覺在房簷竟坐了兩個時辰。身居深海,所以她喜歡太陽。今天喜歡過頭了,嗓子眼也冒了煙。
一股柔和的清香擦過她的鼻尖,碧落合上雙眼,前傾著身子讓清香順利流淌進自己的心田。這水煮著葉子苦香味,沁進了阿碧的腦門,讓曬得昏昏然的她回覆了清明。
阿碧輕點足尖,朝著茶香味傳來的地方尋去。
在她身後隔著條街,明晃晃的一幢寺廟,不小不大的立在眼前。
不知不覺間她已飛身來到一處禪房院落中。灰牆褐瓦,蒼柏入雲,讓這個院落更顯得肅穆寡淡。同樣一顆豔陽,卻更加照顧樹下的人,陽光透過柏樹葉投下斑斑光點,溫柔的環抱樹下七支盤坐的僧人。
“既然來了,就坐下飲茶吧!”
僧人背對著自己,身形未動,但悠然的聲音像一雙寬厚溫暖大手,牽著她走到柏樹下。
“你在煮茶?”
和尚沒有答她,繼續手上嫻熟的動作。僧人向身側的火爐裡添放一些去了葉的柳枝,爐子中的紅碳碰上綠色的柔軟“咔咔”的輕喚。
第一沸,鍋子裡的水冒出魚眼大的起泡,青灰衫袖拂過,白色的顆粒沒入沸水。
吐著泡泡的水和阿碧的心都安靜了下來。
第二沸,鍋子邊緣連珠般的水泡又向上冒湧,和尚舀出一瓢水倒入熟盂,再用竹夾在沸水中轉圈攪動,並將一旁研磨則量出的茶末投入中央。僧人古銅色的手指收至丹田結三昧印,琥珀的雙目似閉還開。
陽光在臧緣光潔頭上霧化成圓,他垂著眼簾,確難掩繁星點點。這一刻,她的目光只能追隨他的行雲流水,移不開眼。
第三沸,“咕嚕咕嚕”波濤翻滾,水沫飛濺。緣藏睜開雙眼,阿碧慌了心神。
僧人將先前盛於熟盂中的水又倒入了沸鍋,一切恢復平靜。
只是,熟了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