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尹春花躺在榻上渾渾噩噩的不知過去多久,原先貼身照顧的丫鬟,抹著淚兒在屋子裡忙活,給她擦拭身子,換洗衣裳,將她托起來搭在肩,一匙一匙地往嘴裡喂著湯水,湯汁飄散著誘人的骨頭熬透徹的香氣,但春花喉嚨乾裂的厲害,自然食之無味,卻又想著身子太虛要早些恢復元氣,只能任由丫鬟一口一口往裡灌,湯汁裡摻雜了些補氣藥材,很快便覺一股熱氣遍行四肢百骸,全身都暢順起來。
深夜裡她裹著毛毯,呼吸已經平緩許多……只聽窗外風聲隱約,秋雨綿綿的滴露在櫻桃樹上。
她彷彿看到了李嘉澤,孑然一身地站在櫻桃樹下,晶瑩的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玄色衣袂像夜裡盛綻的墨花隨風翻飛,離著她越來越遠,漸漸化作一抹虛點,而他,只是站在那裡,站在那裡……似乎會永遠永遠地站在那裡……就像是過往每日等著接她去學堂上課的模樣,回眸時的溫潤柔笑,記得又記不得·······
人啊,總是被世間的愛恨痴纏所困擾,自尋煩惱的將一切編織成一縷縷閃光的細線,纏繞在自身,想要掙脫,卻把人裝飾的愈發美豔動人。
秋雨淅淅瀝瀝的滴落在墨黑色的油紙傘上,鬼徹手中提著一壺美酒,而酒壺的青綠色的藤帶上,綁著兩個包裹著琥珀色糖漿的蘋果,隻手扶著還在肩膀上困頓的白溪月,輕快的哼著小曲。
沒想到這李庸還挺大方,直接和自家的酒坊打了招呼,讓他可以免費拿酒喝還送了三千銀兩的銀票。
前一陣子還在為吃穿用度想辦法的鬼徹,現在似乎找到了點發家致富的好路子,他把白溪月放了下來,故意沒沒扶著打瞌睡的她,“咚”一聲溪月就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濺起一地的泥花,溪月身上倒是沒有被雨水汙泥沾染,反倒是臉上落了幾滴黑點,看起來甚是滑稽。
她抬起頭呆呆的望著鬼徹,還沒緩過神,就瞥到鬼徹手裡的酒壺和蘋果糖,臉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兩個梨渦越發的濃郁深厚起來,滿不在乎的從髒兮兮的地上站起來,歡快的走到鬼徹身邊,將酒壺和蘋果糖都接到自己手中,把酒壺上的蘋果糖都取了下來,一個給鬼徹,一個給自己。
溪月走在回百鬼齋路的前方,微微一舔過那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衣,舌尖被甜美的味道誘惑,她“啊嗚”一聲,便把那蘋果糖大大的咬了一口,蘋果汁香四溢,清甜酸美加上糖衣的調劑,甜蜜的渾身不禁抖了一下,扭頭對著身後的鬼徹笑道:“相公,好甜哦。”
這時她才發現鬼徹身後的不遠處還跟著櫻桃姑娘,溪月像是蝴蝶似的飛撲到樹魅的面前,將手中咬了一口的蘋果糖遞到樹魅面前,歪斜著腦袋,眯眼笑道:“櫻桃姑娘,你來嘗一口,很好吃噠,和你給的櫻桃是不一樣的味道哦。”
樹魅一愣,望著溪月純真無邪的笑臉,俯身輕輕的咬了一口這所謂的蘋果糖,脆甜裡透著蜜香,也不禁讚不絕口的誇獎道:“這個糖真好吃。”
鬼徹扭頭望著身後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大聲喊道:“快些走!拖拖拉拉的,猴年馬月才能回到百鬼齋。”
溪月聽到鬼徹在抱怨,急忙便拉著樹魅的手衝著鬼徹的方向跑去,樹魅在奔跑中,痴痴的望著溪月的臉容,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哀愁,好端端的梨花神女就這樣變成了傻子,心性如同三歲的孩童,還要聽從前面那個囂張跋扈男人的話語,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們兩人氣喘吁吁的跑到鬼徹身邊時,他站在原地已經將手裡的蘋果糖咬的吃了一半,隨手將剩下的一半塞到溪月手裡,凝眉囑咐道:“傻子跟緊了,別人把你拐到妓院,我可沒空救你。”
溪月也聽不懂鬼徹到底在講什麼,盯著手中新得的蘋果糖,甜甜的問道:“哦,相公,你不吃了麼?”
鬼徹也不否認這玩意的美味程度,理由充分的解釋道:“這種甜膩的東西我吃一兩口便好,吃多了乏味也容易生出貪念。”
樹魅聽著鬼徹的話語,心中不由的感嘆這百鬼齋到底是有多窮?吃個東西還需如此禮讓,想給神女吃就吃唄,這麼多彎彎繞,也不覺的累得慌,當真是個彆扭的性格,不由的低聲道:“毛病真多。”
鬼徹把樹魅的話入了耳朵,拽著她的一根辮子,彎腰眯眼笑道:“櫻桃姑娘,我倒是有事要問你。”
這個混蛋!樹魅點起腳,拍打著鬼徹的手,吃痛的大聲叫道:“痛痛痛!鬼徹神君你鬆手!我知道的東西一定都告訴你!”
鬼徹滿意的鬆開手,倒有幾分認真的問道:“不知這李嘉澤和尹春花在李家大院的關係如何?”
還以為是問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樹魅不假思索的說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啊,一直都很緊張,特別是在春花十二歲開始掌管家業後,兩個人見面基本上都只是面子上的寒暄。”
顯然這不是鬼徹想要的答案,最起碼再見過尹春花的狀態以後,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對著樹魅故意挑釁的說道:“看來你偷窺別人的本事還是蠻不錯。”
這個鬼徹說的她一個修煉百年的樹精,好似是專業搞蹲牆角的間諜一樣,受到鬼徹的刺激,她急忙辯解道:“拜託,鬼徹大人,你也動腦子想想?我是那種人麼?不對!那種妖精麼?我也不想看啊,可是這李嘉澤每次回到李家大院都會被李庸安排到春花院子裡住下,就是春花隔壁的那間屋子。我想不看都不行啊!”
鬼徹摸著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他們兩人連最起碼的兄弟情誼都算不上嘍?”
樹魅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雙眉緊皺,手中把玩著自己的兩根長辮,思忖道:“這我就不敢打保證了,春花還在學堂之時,有一陣子日日愁眉苦臉,強裝歡笑,我有些不放心她,便隨她去學堂觀望了一次,那時候的李嘉澤可是明裡暗裡的護著春花。”
果然還是有點可循之際,鬼徹打了一聲響指,眯眼道:“這才到關鍵,來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樹魅細細的將往事在腦中過了一遍,耐心的講述道:“當時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