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未悔,九死未悔……”身為大儒弟子的左將軍,自然知道屈原《離騷》中的這句,事實上,他自己本就是這樣一個為了心之所善的信念理想,可以不惜生命去追逐的遊俠。
也許是關心則亂,他竟是忘記了自家公子雖然平時看起來不拘小節與世無爭,骨子裡也是和他一路的人,是從小就立志效仿衛霍周公,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熱血男兒!
“這端午讓你過的,周公衛霍還不夠,如今三閭大夫也要學。”左將軍皺著眉頭,想要給自家公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卻發現少年人看到他抬手時,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不由嘆了口氣,“為父又不是懷王,你這孩子何苦,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
要不是你醉醺醺地回來後把話說到那了個份上,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樣子,又看得本公子蠻心疼的,小爺這邊不準備著一會兒逃命的事,誰沒事閒的去哄你開心?
無論那番言語是否真的是為了試探,從來沒見過自家老爹那副樣子的少將軍,也是大概意識到了,今晚自己那番話無論是否為了應付劉表,都已經觸碰到了老爹的神經和對自己的底線,若不為失言之事表個態,就算如今沒什麼問題,難保以後這潛在的大boss發家了,對自己心裡一直存在芥蒂。
伴君如伴虎這話也不是沒道理的,雖說自家老爹這人,一向是個對信任之人放權如放海寬仁主君,沒曹孟德那多疑到能夠“夢中殺人”的不良習慣,但畢竟說起來,在這年頭裡還能混出點名聲的軍閥頭子,還是歷史上牛逼哄哄兩千多年都有後人祭拜的大佬,怎麼可能是演義裡那個只會哭的傻白甜,不長個心眼,萬一真像歷史上那樣死自己爹手裡,那可委實太悲哀窩囊點了。
看著自家公子雖然誠懇出言解釋,但對自己依舊又些畏懼的態度,劉備也是一陣頭疼,果真如雲長、子龍還有子仲那些兄弟們所說,這兒子養到了這個歲數,就是讓人心累的,平時精力充沛,一個看不住就能去搞點什麼事。
左將軍本以為自家麒麟才子年少成名,為人也算獨立早熟的那種,看起來是個懂事省心的,如今看來,這小子是懂事過了頭,一時也讓他也不知如何應對。
幾句話就能把他的情緒控制的死死的,這能耐可配得上他那麒麟才子的名號了。不過說到能耐,這小子也不知從黃承彥那裡學來的,什麼易數天命的玄學,說起來都能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如今提到蔡瑁的暗殺,看少年那副嚴肅的樣子,估計自家公子不會也不敢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畢竟是性命攸關之事,雖然對自家公子突然的生分和畏懼有些難過,但左將軍這邊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的,儘量緩了語氣問道,“今晚蔡瑁會追殺到驛館?封兒可是有何依據?”老子今天可都沒見他,雖說一直存在著利益糾紛,但這在襄陽,在劉表眼皮子底下,那傢伙就敢帶著手下動手?不至於吧?
“敢問父親,今晚劉景升可是和您言及荊州立儲之事?”突然打亂行程安排回去,還是半夜三更不向邀請之人告辭就逃回去,總要有個能說服對方的理由。
“是又如何?”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劉備也是暗歎,就沒什麼你這小狐狸不知道的,有這腦子,剛剛捱打時怎麼就傻的跟個木頭似的,不知道說幾句好聽的?
“孩兒斗膽一猜,您是否為長公子劉琦美言,勸阻州牧他廢長立幼的想法?”是又如何,我說老爹您是真喝多了吧?和曹操青梅煮酒時,裝害怕打雷被嚇掉筷子,這種優秀的政治敏感度到哪裡去了?
被人聽了牆角,那邊都磨刀霍霍了,你這還渾然不知,也就是靠了主角光環,倒黴但命硬的人設,這才化險為夷。
“的確,你沒猜錯,我對景升兄直言,廢長立幼乃取亂之道,若擔憂世家權重,反對此事,可以徐徐削之。”你小子連老子回答什麼都能猜得到,就不知道剛剛那番混賬話出口會被收拾得多慘?也虧了是自家兒子,這小子若是敵人,就憑那妖孽到能看透人心的能耐,老子還打什麼仗,直接投降得了。
“那荊州牧府內,如今大小事物皆歸蔡氏掌管,父親當真以為自己一言一行是完全安全的嗎?”少年人搖搖頭,老大哥的老婆在看著你,真以為所有人的老婆都和你家那兩個夫人似的?
“你是說那蔡氏聽聞我勸景升兄的話,阻礙了她家族的利益,因此要蔡瑁帶兵直接下手,先斬後奏?”這話倒有些道理,若真是被蔡氏聽了牆角,以那兄妹的行事作風,自家公子分析的刺殺行動也不無道理,“只是,你怎麼知道是今天?”一定要今晚走?明日拜別邀請之人再走,注意不要失禮不說,剛剛老子可沒收著力氣,你小子這傷勢,騎馬?真想在床上躺上幾天下不來床?
“他們料想您現在醉酒,刺殺之事自然是意料之外,更好得手。”這個解釋起來倒蠻牽強的,“再說您看我如今這個樣子,明日就算是接著去拜訪親友也不合適吧?”除了直接告訴老爹自己能掐會算,也就仗著如今的傷勢買個慘罷了。
“不合適拜訪親友,合適騎馬逃命回家?”左將軍皺眉,這小子怎麼想的,都這麼大了,也不至於還和他玩什麼靠著傷病逃訓的蠢事吧?可還沒等少年人來得及解釋,兩人居住的驛站門口,有人小聲地敲著門。
“迫不得已罷了,不信您問門口那位先生。”伊籍這個老爹的迷弟,來的倒是時候,他這個本地官員來說,總比自己真推說這事是自己算出來的讓人更信服些。
果不其然,一臉疑惑的左將軍,開門口看到滿臉通紅,急著趕來報信的伊籍,不由當機立斷,此地不宜久留,愧疚地看了眼自家公子,拎著對方收拾好的行囊,起身離開驛館。
卻不知,從蔡瑁手裡逃命這事,過些日子竟然又經歷了一次更兇險的。
“鴻門宴罷了,兄長上次帶著侄兒深夜回來,俺老張看著就覺得不對勁,這次劉表那邊又出什麼么蛾子?非要兄長去主持什麼廟會?”粗重有細的張飛,本也不是個莽夫,上次半夜,他這邊覺都沒睡醒就聽聞兄長趕回樊城了,看自家大侄子那臉色,彷彿還受了什麼傷,更奇怪的是第二天這小子竟然沒去跑步?
這不是被襄陽那群混蛋暗算了是什麼?大鬍子猛將心說,雖然兄長和侄兒對此事諱莫如深,但若是讓他知道是哪個混蛋傷了自家少將軍,他張翼德第一個提著長矛去和對方大戰三百回合。
“劉景升畢竟重病,將此事託付於我,這荊襄九郡的慶豐廟會本又是當地盛會,推脫不得,此事爾等不必告訴安之,我獨自前去就好。”雖說上次的事情過去了幾個月,但左將軍心裡畢竟一直對自家公子有些愧疚,知道了是宴無好宴,就萬萬沒有再帶著少年去的意思。
“主公,不若子龍領一隊親衛隨行,就算真有事也好有個照應,再不可讓您像少主上次那樣,被歹人所害。”貼身保鏢趙雲對於上次的事也是有所耳聞,記得他兒子趙統好像說過,那日自家少主也是提前暗中準備了三百親衛,打算若有不測直接救援,雖說最後好像還是讓歹人傷了,但至少平安回來了。
而且看起來傷勢不算太重,不過是休息了幾日沒有晨訓,也讓少年人變相放了個假,好像聽說主公又親自下廚給少主做了好久的飯菜。
“子龍行事穩重,跟著也好,至於什麼歹人的事倒不用擔心,看好蔡瑁那傢伙的手下,早去早回。”關羽搖了搖頭,自家兩個兄弟竟然沒看出來,那小子自從前些月回來,似乎就改了性子似的,當初在自家兄長面前那副恃寵而驕的脾氣收了好多,若真是被歹人所傷,以自家兄長那個護犢子的樣子,哪有不帶人回去找場子的道理,就算最近襄陽那邊因為劉表重病無法理事,局勢十分不好,也該和他們幾個私下商量一下。
大概是一向好脾氣慣孩子的兄長,終於被他家那寶貝著的小祖宗惹急了,自己動的手。
劉備聞言看了一眼關羽,想來是自家二弟猜出來這事大概原委,點頭贊同關羽和趙雲的意見,帶著兵馬護衛前去的左將軍,本以為自家公子此時應該在北大營照常訓營帶兵,卻不知少年人這幾個月回來後,卻在暗中又謀劃起了大事。
躍馬檀溪這種危險性很大的事,熟知歷史的劉安自然不可能任其發生,前些養傷期間反正也沒事,正好靜心設計好了自己的行動計劃。
諮詢了下在府中做事的徐庶不說,還得到了個好訊息,因為師姐未雨綢繆的計劃,還沒等他出言提醒,徐元直前些日子就給他母親寄去了信件,除此,還和老爹那裡說明了請求,要到了不少親兵,白衣過境,由糜竺家的人帶領,扮成商隊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