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在雞鳴驛等待盧象升一行人,那雞鳴驛站設於永樂十八年,可說是大明規模最大、功能最齊全的驛站,又兼有防禦功能,兵驛、郵驛兩用。鎮城各員入京,都需經過雞鳴驛,前往鎮城與口外的官員商賈們,也必須經過雞鳴驛。
地理如此重要,所以雞鳴驛城護堅固,城週四裡有奇,倚山帶河,設有防守官與站官共守,並於隆慶四年包磚。大明諸多郵驛中,惟有雞鳴驛稱為城,崇禎年間裁革驛郵,只有雞鳴驛官吏不變,可見該地之重要。
雞鳴驛雖在保安衛境內,卻歸宣府鎮城直領,城內東西兩條大街,內中商賈店鋪眾多。王鬥雖是守備,沒有公務在身,也沒有傳遞緊急軍務,更沒有給驛勘合,按例據住官驛房屋,驛官只會支給少許廩米,要支用城內腳力,同樣要付給錢糧。
王鬥也沒興趣佔那點小便宜,讓謝一科找了家客棧居住,樂得清靜,城內驛官與防守見王鬥是守備官身,當日也來拜見一二,此外便沒有下文,王鬥也不以為意。
在雞鳴驛兩日後,聽聞盧象升來臨,王鬥便到西門外迎接,那雞鳴驛城東西兩座城門,各建有玉皇閣、壽星樓等城樓,成為驛站最高的暸望臺,外還有一條寬約四丈的護城河。
此時王鬥便是在西門下,門樓上寫著“雞鳴山驛”幾個大字,城牆外,一條東西走向、寬約兩丈的車馬大道,離驛道不遠的河邊,還建有一道高高的擋水壩,堅石巋然。
天低雲暗,颯颯北風中,曾經車轔馬蕭的驛路己是人影絕少,王鬥身旁的雞鳴驛防守官與站官都是凍得跺手跺腳,他們剛接到訊息,宣大三鎮的官員要進京覲見,在他們這裡落腳歇息。總督巡撫等高官前來,他們自然要趕忙出來迎接。
終於,料峭的寒風中,清冷的驛道上喧譁起來。各樣的喝道聲,避轎聲,馬蹄聲傳來,一乘接一乘的馬車官轎前來,當先最前的。便是宣大總督盧象升的官仗旗牌,隨後又是宣府鎮巡撫陳新甲的車馬儀仗,接著又是山西鎮,大同鎮的巡撫車馬,接著更是各鎮州縣正佐上官的車馬隨從,浩浩蕩蕩,似乎一眼看不到邊。
如此官場作派威勢,便是雞鳴驛防守與站官見多識廣,也是惴惴不安。
盧象升麾下督標左營與督標右營兩營標兵,其中他的親將心腹陳安以遊擊銜領佐督標右營。此次盧象升進京,陳安仍是領著一部標兵作為護衛兵馬,一色頂盔披甲的魁梧漢子。見雞鳴驛防守官與站官在城門前恭迎,陳安只是策馬過來揮揮手,示意他們當前領路,連給他們拜見督臣的機會也沒有。
二人臉上都是露出失望之色,隨後陳安看到王鬥,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王守備,是你?”
王鬥笑道:“陳將軍。”
二人寒暄了幾句,見王鬥與陳安如此親熱。那雞鳴驛防守與站官都是驚疑不定,想不到這個年輕的守備官竟與督臣的心腹愛將扯上關係。那防守更是暗暗後悔,早知如此,王鬥在雞鳴驛幾日。自己就應該好好拜見結交一番,現在錯失良機了。
更讓二人吃驚的是,陳安隨後又將王鬥帶到了盧象升的車馬前。車簾開啟,露出盧象升那張白皙又憔悴的臉,下頦一些稀疏的鬍子,典型一個書生相貌。決想不到他作戰如此勇猛。
車簾一開啟,一股寒風吹進車內,吹得盧象升的鬍子亂飛,他看到王鬥,也是有些詫異:“王鬥,你怎麼在這?”
王鬥道:“督臣,卑職前往京師接任職務,也是巧,在此遇到督臣。”
盧象升微微一笑,王鬥進京接任守備之職他當然知道,他的守備之位,還是自己一力促成的,只是王鬥進京應該往南走才是,怎麼跑到北面的雞鳴驛來了?
王斗的小心思他也不點破,只是拈鬚道:“你現在職位不一樣,更應該勤勉職守,不負國恩才是。”
王鬥道:“督臣所言甚是,卑職記下了。”
盧象升道:“王鬥,你便隨本督一同上京吧。”
他打量王鬥一陣:“天寒地凍,你這策馬而行,可會寒冷?可要本督給你車馬?”
王鬥道:“有勞督臣掛懷,卑職行伍出身,身子壯健,不礙事的。”
他們這邊說話,不知多少有心人開啟車簾,偷偷向王鬥這邊張望。
隨後各色官轎車馬又緩緩而行,從雞鳴驛西門進入城內的街衢,至於王鬥,則是隨在陳安身旁進城。王鬥有心看了一下,這行車馬眾多,各鎮的巡撫甚至是各路兵備們,都是抽調自己標營護送,怪不得浩浩蕩蕩這麼多人。
到了驛館門外,便見各色官員從車馬上下來,各人補子上盡是錦雞孔雀、白鷳鷺鷥等物,皆是宣大三鎮的章服介冑之臣。王鬥有心觀察,這文官等級就是森嚴,依品級身份,各人站位決對不能出錯,不過大家臉上都帶著和藹的笑容,盡力往盧象升身旁靠近,連三鎮巡撫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