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
在新年尹始之時自新京出發,度過不算短的旅途,中間發生了些許事情又失去了一位旅伴後,來到扶桑這一彷若與世隔絕的國中之國,眨眼之間原本在新月洲中部起就不再明顯的冬天便悄然離去了。
但春天的到來卻並不一直意味著美好,隨著升溫如影隨形的水汽自群山之間蔓延開來,形成了瀰漫於城鎮小徑之間令行人視野範圍無法逾越20米範疇的濃濃霧氣。
行走於扶桑境內4000年歲月的古老街道上,被濃霧覆蓋的行人形似鬼魅,從不知何處來,擦肩而過便再度隱去行蹤。
延綿不斷時大時小的雨水自一行人到來次日起已經持續了有一週以上,這處位於關門附近的老城鎮排水渠幾乎都要滿溢位來,而遠在身後數公里外山城關附近的金剛山高聳碩大的輪廓也在鵝毛細雨和濃霧之中不見蹤影。
身處於這持續不斷的中部春日水汽包裹之下的扶桑,似乎即便沒有那些嚴苛看管的關門守衛,也如一片陸上孤島,被白濛濛的水汽所阻撓,難以想象在那延綿不絕的地平線之外有自己以外的生靈存在。
而似乎也正是為了應對濃霧天氣,即便未到夜晚,那些精靈建造的石柱也散發出了明亮的光芒。
它們似乎針對於濃霧天氣散發的光芒與夜間照明還有些許不同:到達此地當晚亮起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但這樣的光難以穿透濃霧。因此在霧天的時候光柱散發的光芒更加明亮,靠近看幾乎像是直視太陽一般炫目。
近乎永恆的存在,無需人力維護和補給,沒有任何成本投入,卻為人們的生活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類似的石柱據說遍佈整個扶桑境內,蔓延的道路最長可以延續幾十公里之遠,是一項若去細思會覺得十分浩大的工程。
這裡的人們信賴這種存在,依託於這些發光石柱極大地豐富了夜間和惡劣天氣下的出行與工作能力。它早已是本地文化的一環,甚至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可儘管如此信賴甚至於依賴它們,絕大多數人卻都對它們的存在一問三不知。
要麼只會重複“這是神蹟”這樣的說辭,要麼拒絕回答且態度極度抗拒彷佛這一切都是一場幻夢一旦試圖深究便會戳破導致“神蹟消失”。
精靈魔法從人類的角度來看確實是一種非常高等的技術,可這些民間普通人對它的態度和里加爾人對魔法的態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說里加爾人的態度是:“哦你會魔法啊,厲害,而我會後空翻!”這樣侷限於讚歎對方擁有的某種自己並不擁有的才能的話,和人的態度幾乎就是到了一種不應該去探究和學習,極度敬畏的程度。
米拉甚至都有點蠢蠢欲動想丟個魔法看看這些人會是什麼反應。
這裡沒有傭兵公會,也沒有魔法師學院。並且這一切似乎是有意為之的。
即便是隊伍中作為月之國最富有學識的博士這一存在的綾,也是直到與一行人接觸來往,再親自來到扶桑以後才意識到這一切有多麼奇怪。
在新月洲生活二十餘載接觸的是最頂級的智慧結晶,她在此之前卻未曾注意過這些石柱。
魔法並非不存在於新月洲,他們尚未面見過的所謂陰陽師派系的技法;巫女們使用的符咒;鬼族身上的強化戰紋,以及這些石柱。從里加爾人的角度來看這些都可以被歸咎於魔法的範疇。可和人卻將其解釋為神蹟,且只有特定階級可以允許接觸。
而對於這些不屬於技術而是某種建築物大多數人都可以接觸到的存在,按照綾的說法,則根本不存在於天閣大書院那理論上包含了整個新月洲智慧的書庫之中——當然,我們謹慎的博士小姐還補充說盡管她查閱過許多,但書院的藏書也還是有很多她沒看過的。
但從常識來說,規模這麼龐大又是存在於新月洲舊都的這種石柱沒有被當成某種值得大書特書的奇蹟,確實是十分奇特的一點。
本地人對待它們的態度似乎對於這一切有一個大致的解答:它就像是日光和月光,就像是山川和湖泊一樣,雖然宏偉但理所當然。
絕大多數的芸芸眾生只會覺得陽光刺眼而不會思考為什麼太陽會發光,許多人知道月亮和潮汐的關係卻又認為這一切無需深究只是自然而然。
習慣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力量。
它能讓你違背直覺和常識,去順從於某種東西。
明顯是人造的東西卻被當成瞭如同山巒大海一樣的背景,出生成長與此的人們習慣於它的存在,甚至認為它不值得大書特書也不值得去深究探討到底是誰建造的。
若以我們的賢者先生的眼光來看,這種“不計較”這種“習慣”顯然是出自新月洲統治者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