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無窮多的空洞可以鑽的,比方說典當行只是代為保管,然後售賣也只是賣給另一名武士,所以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擁有’,只是‘經手’而已。”
“而且背後也總是有貴族影子的。”賢者如是說著。而旁邊閒著沒事幹的老喬和鳴海也走了過來,但老喬看了一眼這些甲冑就皺起了眉毛。
“咋回事這是。”
“結構是步戰用的具足,可又用了騎射的大袖。這麼沉重的護甲揮刀時只會成為阻礙,而且銅的裝飾件未免也用得太多了。”從武士的專業角度評判這些擺放在店裡的甲冑,他給出的評價可以說是相當低。
“是飾具足吧。”回答他的人又一次是我們的賢者先生:“過去在這個國家流行的一種基調,模仿武勇傳中數百年前的老式甲冑華麗的風格,堆砌元素的。”
他頓了一頓:“裝飾甲。”
“這麼多年過去,似乎變得更流行了。”他一眼看過去,一整排的盔甲全都是這種有各種浮雕裝飾,將頭部和肩甲放大並且堆了好幾層銅雕的樣式。
“這還怎麼用啊。”老喬感到有些無語,旁邊的洛安少女也連連點頭。和人的盔甲雖然以里加爾的標準而言有點輕薄,但這是因為戰場地形環境更為複雜為追求輕量化而進行的——在新月洲的環境之下,騎士的全身板甲還真就不一定表現得比武士的胴丸更強——可這是不一樣的。
冒險者的眼光讓她可以輕易鑑別出什麼東西實用什麼東西徒有其表——不論是里加爾人還是新月洲人,只要仍是人,就會有人體結構上的缺陷。
就像老喬所說的,在肩膀用上沉重的大袖設計只適合騎射。若是步戰要揮刀的話揹負著這麼沉重的肩甲只會讓人很快疲憊——可大袖看著更有精神,更醒目。
所以他們用了。
亨利在很久很久以前來過這片土地,那個時候這種調調才剛開始冒頭,而如今似乎在章州往南已是成為了一種頗具實力的潮流。
原因。
自然是和平使然。
甲冑與刀劍武器一般,是武家的精神象徵。
許多武士都會在自家大堂擺上一套戰甲,那些有光榮又漫長曆史的武家擺放的通常是祖先參加某場著名戰役所著的甲,但普通武士就只能追求外觀了。甚至於如同婚葬之類紅白之事重要場合,也偶爾會戎裝上陣以表敬意。所以甲冑實際上也兼具了禮服的作用,它是軍人的禮服,一定程度上的裝飾是需要的。
里加爾的騎士其實也是如此。但在戰爭頻發的年代裡,甲冑的基本功能——保命——要遠比裝飾性更重要。所以裝飾品往往是以可以取下來的盔飾這樣的形式存在,比如里加爾騎士插在頭盔上的彩色羽毛,和新月洲武士的兜前立——一種用薄黃銅片或者其它輕質材料做成的盔飾。
那麼如果沒有實際的戰場需求,唯獨剩下審美需求,天平越來越傾向於將甲冑當做一種特別的華貴禮服而非實際護具的話。
很多事情就都會變味。
這並不是單單一個人或者一件甲冑那麼簡單——當一個有影響力的貴族開始追求某種潮流時,他通常會帶動其他貴族也跟風這麼做;而當這些貴族們需求的甲冑都傾向於華貴裝飾而不考慮實用性時,制甲師傅們的技術專精傾向也會隨之改變。
《日月風華》
擅長敲出堅固甲片的制甲師傅不一定能做得出華麗的鏤空雕刻。
擅長製作貼合人體活動角度的制甲師傅或許會嚴詞拒絕華而不實過大以至於會影響行動的盔甲部件。
所以他們會在這兩百年時間裡被淘汰,他們的技藝也或許也已經流失。新入行的制甲師傅只懂得製作這種更具裝飾性的盔甲,而因為市面上充斥著這樣的盔甲,新生的武士們甚至不清楚具備實用性的甲冑應該是什麼樣的。
一行人在這間典當行中,是第一次見到藩地以外的武士的鎧甲。
而這些鎧甲就是這種走歪了的取向最終導致的結果。
——這是一個大問題。
很大的問題。
即便不考慮有許多的武士把自己家可以算作傳家寶級的太刀和其它武器給典當換成金錢去做些什麼,光是被當掉的東西本身也已經足以引人深思。
稍作思考,鳴海等人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們是藩地出身,藩地和直轄州還是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