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的博士各有所長,其下的學者也分為各種專精。天閣大書院麾下共分三大局,國土局善於土木工程與道路修建;星詠局研究星象與天地萬物,而史書局則負責記錄四千餘年的漫長曆史。
國土局著眼於“現在”,進行建設與改良工作,是最務實的。而史書局負責挖掘古物與記載歷史,是作為“過去”的一種載體。博士小姐所屬的星詠則關注天像與大地變化,預測蝗災、火山爆發等自然災害,為“未來”作出預警。
而這位學者所屬的戰史是史書局麾下的一個分支,專門研究與戰事相關的歷史。這樣一想他的發言會得到這些紙上談兵的外行人的尊重也便是可以理解的——在這些人看來恐怕這便是所謂的權威人士。
可他的發言仍舊很有問題。
“武裝起農夫,在有限的時間內儘可能地進行訓練。依託屏障,與能以一敵十的武士與浪人並肩作戰。”
“哪怕敵人有數百之數,只要將全體村民集結起來,每個人做到最少擊殺一頭野獸,剩下的由武士對付,便不足為懼。”
——這絕對是個沒上過戰場的外行。
只聽他那些精妙又言之鑿鑿的戰損比,洛安少女就可以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把人想成了是絕對不會動搖的機器,只要把一個村民訓練到某種程度,丟上去就絕對每一次都能完美髮揮,做到成功擊殺一個對手。
按他這樣的完美演算法,哪怕村民們與敵人付出的戰損比是1:1,比方說敵人有600,只要200名村民犧牲自己解決了其中的200,剩下的400便可以由100名經驗豐富可以以一敵百的浪人與武士以很小的代價解決。
這是教科書一般的紙上談兵,因為它足夠詳細,各個步驟拆分開來聽起來都有理有據,所以平民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之前也顯得十分自信的那名中年人有些怯怯地開口,像是小聲自言自語一樣反駁了一句:“可這不會太順利了嗎,萬一有什麼意外呢。”
這引來了卿大人的不悅,他皺起了眉頭,大聲地叱責:“解決問題避免出現任何意外,掌控戰局就是高位者的任務。所以你是庶民。”
旁邊的人附和著:“卿大人可是在棋局上從未遇到過敵手,料事如神的存在。”令他的眉毛又鬆了開來,鼻子抬到天一般高。
“頭痛啊,這種人,星詠局也有不少。”綾顯得有些無奈地扶著自己的額頭。
完美,料事如神,所有事都能照著他的預測發展——這乍聽之下有些像亨利的經歷——所以這是一個新月洲版本的賢者?自然不是,你真的在亨利的身邊足夠長時間的話,就會知道賢者與這種人相差甚遠。
這位年輕的學者仍是短視的,就像在練習場上戰無不勝的武士一樣。
實戰與練習,戰場與棋局,最大的差距是什麼。
是資訊量。
練習賽與下棋幾乎都是1對1的,你知道對手是誰,知道對手大約是什麼樣的實力,也知道戰鬥會在什麼地方發生。
可實戰不一樣。
適合平原衝擊的里加爾板甲騎士在高低差眾多山區地形複雜的新月洲必然會碰壁,而哪怕是里加爾騎士與新月洲武士,這兩種聚集了龐大資金需要耗費十載以上歲月才能培養成功,基本可以作為社會精英戰士階級的代表。
也遠不是完美而又無敵的。
佔據社會1%的精英武侍者階級,總是在扮演一個國家或者地區門面一樣的存在。由於封閉化的軍事訓練體系帶來的神秘感,民間也往往對這類存在擁有“不可戰勝”的印象。
但在如今已然遙遠的里加爾世界上級傭兵的圈子裡,流傳著一套步兵對付騎士的法則:
長槍兵抵禦騎士的衝鋒,戟兵利用武器的倒鉤將騎士拉下馬來,最後是劍士近身從防護相對薄弱的大腿內側、臀部以及腋下後頸等部位進行攻擊。
只需要三名訓練有素的步兵就可以在付出較小代價的情況下擊敗一位重灌騎士。雖然考慮到戰馬衝鋒的力道單憑一支長槍要擋住機率相當低所以槍兵必須承擔較高的風險,但攔下戰馬的手法也並不只有一種,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步戰傭兵裝備成本遠比騎士更低。
需要著甲的只有迎接衝擊的槍兵,因為受傷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最低限度也需要裝備前胸、大腿以及頭盔等防具。但戟兵與劍士是可以只裝備頭盔的,儘管落馬的騎士仍舊具備足夠強悍的戰鬥力所以這一反騎兵配置也頂多只能拼個46開的勝率,但卻毫無疑問是以數量試圖勝過質量的良好範例。
——而這就是問題所在,實戰不會像練習賽一樣是一對一。戰場上只論勝敗不論禮節,哪怕你能一個打十個,對面在知道這點的時候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就每次派10個人給你殺,而是一口氣派50個或者100個。
戰損比是永遠做不到如同紙面資料如同棋局那麼完美的。以一敵十的存在若是一口氣被50個人圍攻,那麼他有可能連1個人都未能擊殺就會陣亡。
年輕的學者阿卿享受著讚美聲,他運用自己所擅長的知識分析講解,得到了想要的關注度。
而實際上參加過戰鬥的一行人卻安靜不語。
“賣弄是通病呢。”綾感嘆了一句,像這樣的事她恐怕見過不少。
人會被自己擅長之物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