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大人物們說到底都是這麼一回事。”
“誰會喜歡一條不聽話的狗。”龍之介又抽了一口菸斗,磨蹭著自己下巴的胡茬這樣回答道。
這一段交談非常具有月之國的風格,雙方都沒有挑明目標,但意思卻足夠傳遞給雙方。
中立立場,只求安穩。這種像極了場面話的話語,是否是他的本心——要評判這點,不能光靠言語。
龍之介很顯然是個有手腕有追求的人,這樣的角色不甘於平凡想做出點什麼事情因而違背上級是可能的。在等級森嚴的月之國社會當中,有時候即便你是對的,大聲說出自己正確性的那個瞬間你卻也會變成錯的。
‘不聽話的狗’指的正是這一方面——但這還不夠,我們的賢者先生又以一如既往的方式從周遭環境中汲取資訊。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句話話糙理不糙。
將領的風格很大程度會影響麾下計程車兵,而周圍這些浪人們隨意又灑脫,開懷大笑的模樣也顯露出這個集團隨性自由的一面。
人都會說謊,高手甚至連表情都能裝出來。但長年累月的生活習慣累積成的肢體語言與體態細節不是能輕易偽造出來的。
亂糟糟的胡茬與亂糟糟的頭髮,放鬆自若的心態影響到麾下的追隨者。之前大聲叫好,現在又把酒言歡——可他們是一開始就毫無紀律純粹的邋遢流寇下三濫嗎?顯然不是。
百來人的隊伍仍舊具備武士和足輕的行軍風氣,他們的裝備保養得當體態也健康強壯,領隊的龍之介這一段對話下來也體現出足夠的自律——這支隊伍有相當的素質,他們並不是自甘墮落,而是捨棄了過去的繁文縟節。
這樣的隊伍是少有的。
並非由強權和暴力,用嚴苛的軍紀約束,而是單純因為領袖的個人魅力而追隨。
這也符合亨利與米拉的認知,約書亞不是一個會跟隨凡夫俗子的人。
對俗世不滿打算歸隱山林,確實,在這個角度上思考的話,這些人像是會做這種事的豪爽漢子。
——但也正因如此,亨利才不會買賬。
“你們想殺的是誰。”賢者開口問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周圍原本把酒言歡的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洛安少女緊張地握住了刀柄。
“果然這個說辭還是過於天真了嗎?”龍之介又抽了一口煙,然後撥出來,嘆了口氣。
“目的性太強了,缺乏真實感。真要歸隱山林誰還費大力氣保養軍備。而且你們的隊伍構成太過於純粹,盡是戰鬥人員,沒有後勤沒有老幼婦孺,一百多個大男人要怎麼在山林裡開啟新的生活。”亨利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周圍的壓力接著說道。
“自一開始我們就撞上了你們浩浩蕩蕩戎裝待發的隊伍,一副要去找誰打仗的陣勢。”他接著說。
場中都沉默了起來,最終一直都很安靜的約書亞終於還是對著龍之介開了口:“說實話吧,說實話他才肯幫你。”
“唉,行吧。”龍之介有些煩躁地扣掉了菸灰:“是一個也是從藩地逃過來的傢伙,現在躲藏在章州都是毒蟲妖獸的沼澤深處。”
“聽人說那傢伙有鄙人仇家的資訊。”
“小道訊息是藩地發生了叛亂,一直隱藏在那裡的傢伙一路往南逃難來到了章州。”他重新填入了菸絲,然後用兩根木棍從篝火裡拾起一塊燒紅的小炭放進去同時吸了一口,在菸絲點燃以後就把炭丟在地上用腳碾碎。
“碰上諸位也是從藩地過來,不知叛亂是真是假。也許又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要帶著部下們只因為一個‘可能’就又投身進一場血戰。鄙人是否追逐著仇家也已經嗔痴成狂,正是基於對自己的不信與迷惘,便變得有些不屈不撓了,實在抱歉。”龍之介撇開了眼神,說完這一段話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煙,再無言語。
“......”賢者沉默地與鳴海還有彌次郎對了一眼,在獲得應允以後開口:“叛亂確實發生了,我們也經歷了。”
“但規模不大,不知道你的仇家是否也逃到了這邊。”
“......有這個可能性,便足矣。”龍之介又抽了一口煙。
“追了11年有餘的仇家,一個滿口謊言,為自身利益女人小孩都可利用,親情與友情在其眼裡不值一提,又每每全盤而退的男人。”
“上一次傾盡全力也不過是奪取他一隻眼,這次一定要......”他沒有說完,但關鍵詞已經足以引起亨利與米拉的注意。
“獨眼?”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會意的米拉便起身走向了身後己方隊伍所在的位置。
“興許是巧合,但我們這邊可能有些資訊。”而賢者如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