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暖和的藥水,稍微舒適一些的阿勇幾人也終於相對安靜了下來。
腹瀉帶來的脫水使得他們乏力而頭腦昏沉,之前還因為亢奮加上不滿而有力氣鬧騰,現在就只是跟死魚一樣半死不活地趴在那兒。
亨利只是負責調配藥水,照料的工作最終還是落到了足輕們的頭上。這些一直都負責服侍武士的下級人員們任勞任怨,即便有不滿也壓制在內心之中不會說出。
在見證了荒廢的田地與紫雲那邊宛如廢物的年青武士而心境產生變化之後,彌次郎眼中的這一幕開始有了微妙的不同。
足輕服侍武士,百姓耕種以贍養武士,此等種種都乃理所應當。
但這真的是理所應當嗎?
荒廢了田地民不聊生,足輕每日睡眠不足4個小時在戰鬥之餘仍舊要做這麼多的雜活,只是為了什麼?
為了年輕的武家子弟們可以飲酒作樂荒廢人生嗎——不,即便不提那些武人之恥,就自己所追求的個人作為武者的榮譽。
也重要到,需要以田地荒廢而許多平民難以為生作為代價嗎?
他過去曾是無比堅信這一點的,認為天底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但現在彌次郎越來越難以肯定了。
曾經的堅信源於無知,而在接觸了更多以後開悟所帶來的並非明晰的前路,而是迷惘。
但這仍是好事。
盡情苦惱,盡情迷惘,盡情思索,盡情渴求。
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光明的道路。
封閉於狹小環境之中,守著僅剩下空殼的信條以此視為人生的全部,因為閉塞單一所以目標明晰,這從來不是一件好事。
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天下大眾所遭受的疾苦一無所知,只是一心追逐作為武者的榮譽,那種生活當然是清晰而又專一的,有著明確的目標,甚至是輕鬆的。
但眼下禍起北方,而大洋彼岸的帕德羅西帝國亦是虎視眈眈,四千餘年的江山社稷已不如他們情願相信的那麼安穩。
醒來眼見的乃是搖搖欲墜的江山,彷彿被困於起火的房屋之中無處逃生滿目迷惘。
那麼不如在睡夢之中死去,這樣尚且少些痛苦。
多數人大抵仍會選擇後者吧。
但他邁出了這一步,開始直面過去所忽視的事物了。
這或許才是數千年前開闢了月之國的初代武士們所想要強調的,但已經在漫長時間當中遺失變質的東西。
“有動靜。”賢者忽然開口,以一如既往平淡沒有起伏的語調打破了彌次郎等人的思緒。
聚集起來的人數有二三十,只需看一眼,便可以明白是之前水井旁邊那幫人的同夥。
同樣破爛的裝備,同樣消瘦的身形。
不同的,只有這一次他們帶上了鏽跡斑斑但閃著寒光的鐵器。
“還能留手嗎,我不太想.......”彌次郎欲言又止,現階段的心境變化使得他有些對這些一副饑民模樣的人下不去手。
“儘量。”但亨利也只是這樣說,並沒有給予肯定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