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類誕生了所謂文明與國度以來,精神信仰一類的東西就不曾絕跡過。
大多數時候這個詞直接與宗教掛鉤,幾乎任何足夠大的人類文明都會有自己信仰的宗教。它是一種身份認同,也在某種程度上起到統一國家或是民族的作用。
而往更曖昧含糊一點的概念去理解,精神信仰其實並不一定必須與宗教掛鉤。個人生活的教條,對於某種事業的堅持都可以劃歸到這個概念之中。
它是什麼,很難用一言兩語來概括。
“有形之物易損”沒有什麼東西是能夠永恆存在的,也沒有什麼人是可以永生不死的。
但精神不同,民族氣概,家族傳統,一群人代代相傳的信仰、思想、精神這種內在的力量,即便身死也仍會長存。
而在物質不充足條件艱辛的時候,正是這種精神往往能讓人越過困境生存下來。
若你手握千萬資產,那誰都能掏出自身汪洋大海般財富中的一滴水珠去施捨窮人。但當自身難保之時,又有多少人能捨得分出自己手中的物資饋贈他人。
在看似絕境的情境中力挽狂瀾,在其他人都轉身逃離的時候面向敵軍。萬夫莫開的英雄抑或千古絕代的賢君,那些優於凡人的個體總是擁有自己的高於物質高於當下的信條。
人類這一壽命短暫的種族之於其它種族,正是這一點獨樹一幟。
——那麼。
假使所謂的信仰與精神,只是變成了某種教條某種刻板的規矩,而做的人只是依樣畫葫蘆並未真正從前人手中繼承過真正的精髓呢;
假使精神力量早已蕩然無存,剩下的僅有表面的空殼。
就好像體積太大的船舶在風停了掌舵者也故去划槳的水手都已經化為累累白骨,只是順著過去的慣性繼續前進。
所有人如此做,並不因“應當如此”,而是“過去便是如此”。
那它應當前進的方向還是對的嗎。
話歸原處。
托米提雅的福,出發的小分隊得以帶回來足夠所有人使用兩天以上的水。
山路難行,這一來一回足足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尤其是鍋具在裝好水以後變得沉重不堪,並非密閉容器的它們在陡峭崎嶇的山路上容易揚灑。為了固定好它們,賢者就地取材用木頭削了一些框架配合繩索進行加固,然而這在迴歸以後竟成為了病倒躺在地上只剩聲音還很響亮的阿勇等人指責他的理由。
“憑什麼拖那麼久?沒看到我們正在受苦嗎。”
一路小心翼翼地照料水具擔心灑掉的這一行人回來以後,阿勇直接蹦出來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如同冷水澆頭。
就連彌次郎都快憋不住了,他對這個原本親如兄長的人如今愈發感到厭惡,但內心深處他又分不清這是否是將自我厭惡投射到了阿勇的身上。
——因為在這之前他們的人生軌跡幾乎是一樣的。
在傳統的和人武家之中長大,學習武藝與武士應當學習的書本知識。滿腦子只有如何戰鬥;如何侍奉自己的主上;如何盡忠職守。
他滿心想著自己將來長大會找到一位賢明的華族,成為其手下名揚千里的過人武者;而在之前彌次郎的想象之中,他的每一場戰鬥自然也都是符合武士精神的,是光榮而又幹練的正面對決,絕對不會有任何不完美之處。
完美,嚴謹,宛如上好工匠手裡的巧木器,當蓋子合上時嚴絲合縫宛如一體。
完美遵從一名武人應有的人生,盡忠職守,嚴格自律,每場戰鬥都堂堂正正,並在最後如月之國的櫻花一般迎來絢爛的死亡。
這便是所謂的“武士之道”。
不能容忍不完美,不能容忍“盡力了”。要麼得到最完美的結果,要麼意味著失敗。而失敗則應當以自殺謝罪,這樣才能將自己受到的恥辱一下劃清。
這種嚴格的律條並不僅僅針對自身,還進而會擴散到周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