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邁著整齊而密集的步伐,先前停留在外邊的清石領著一眾手下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獨眼龍三郎仍舊鎮定,哪怕背景之中火海滔天尖叫連連。他讓受傷的巡邏隊長跟著手下侍女去了屋內的另一側,然後看向了清石。
“是加賀家的大公子。”中年領隊鞠了一躬,低著頭開口回答:“喊著什麼要讓殺死他弟弟的歹人償命。”
他說道,然後將眼光投向了亨利一行人。
由於可能還需要扮作騎馬武士的緣故,米拉仍舊沒有把身上的盔甲卸下來。明眼的人都能看出來她穿的不是自己的甲冑,而且哪怕又臨時塗上了黑漆,依然無法掩蓋這幅甲冑本身的華麗。
“咔、咔、咔——!”木鞘中一把接著一把的長刀接連被拔出,原本正襟危坐的武士們滿面怒容地都站了起來。緊接著從大堂兩側的暗處當中又走出了一行手持長矛的重甲步兵。
超過50的人數包圍著處於正中心的亨利等人,而後其中一人開口說道:“主上,把這些傢伙交出去吧。”
他的說法引來了少數幾人的回應,打這個主張的人儘管神情嚴肅眉頭緊皺但卻是冷汗淋漓,顯然在威嚴的面相下內心之中是波瀾萬丈。哪怕口頭上死也不會承認,但在內心裡他們深知自己無力與真正的武士勢力抗衡,因此急切地就想要將賢者等人交出去,換取自身的存活。
但作為主子的獨眼龍沒開口,顯然是心腹的清石兄弟也依然沉穩沒有慌張,這些人的主張也就這樣沉了下去。
“呼——”坐在側坐上的女人吸了最後一口煙,然後優哉遊哉地起了身走下了臺階。
“你出馬?”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而依然淡定十分的女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招了招手,從後方就有一行也打扮類似的女子走了出來。
亨利和米拉等人沉默地看著這個他們連名字也不知曉的和人美女。
她能高坐在掌權者一側,即是證明了地位至少在這個村子當中是不低的。而這個地方在上頭眼裡屬於違法,但卻能夠依然頑強生存下去,除了保持低調不招惹疑心以外,另一方面也與牽扯的人脈有極大關係。
由落魄士族組成的集市,被除名的貴族們儘管失去了地位與名頭,一些血脈關係卻仍舊是留著的。
她如今是沼澤村娼館的頭牌花魁。但在很久很久之前,曾是高貴的藩王表親。
要生存下去,與人之間的聯絡是必不可少的。沼澤村歷來的地下統治者都明白這一點,他們無力與新京乃至於北地的藩王抗衡,但卻有能力滲透其中。
以金錢賄賂,以女子侍奉,讓對方沉溺與酒色之中不可自拔。哪怕是新京察覺了這一點把本地的家族撤下換上新人,他們也依然可以故技重施。
這就是為什麼在女性地位低下的月之國,沼澤村卻有一位女子可以端坐在男性領袖身旁的原因。
她可不是獨眼龍三郎的玩物,如今的這個村子是建立在女人的裙襬之上的,這麼說或許也並不為過。
米拉注意到綾一直緊盯著對方。
她或多或少可以理解博士小姐在想些什麼,結合之前的一些交流,同為女性,哪怕隔著偌大的海洋,同樣在這個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里,她們的處境也是相似的。
綾在新京的地位確實很高,星詠博士的身份哪怕是高階的華族見了她也得鞠躬行禮,這是在結伴旅行的交流當中洛安少女得知的。可這身份結合她獨自一人來到北地的事實,卻又多多少少顯得有幾分矛盾在其中。
她可以明白原因。
這是被排擠了。哪怕綾所說的東西確鑿無疑的是事實,哪怕她能拿得出再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論據,也無法受到重視。不論她在自己職位上取得的成就有多高超,綾所在的地方那些所有的人卻都只看得到她身為年輕女性的這一事實。
分明是意圖探究一個可能對國家、對人民有所威脅的新型生物,導師對她說的最多的,卻是“不要任性。”
最終哪怕是固執地想要找出答案隻身一人上路了,也從未有過與身份相匹配的衛隊或是協助者追上來。她始終只是自己一個人。
她不是作為博士被看待,而是作為一個任性的小女孩。在掌握了主導權的其它那些人眼裡,她只是像個受了委屈離家出走的小姑娘,鬧騰完了,就會自己回去。
十有八九,在國院那邊現在仍有著無數的同僚在等著看她遭受挫折之後哭哭啼啼地回去,好以此顯擺他們內心中的優越感吧。
這是為什麼在亨利認真傾聽了綾關於怪物的講解後,她會落淚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當她遇到了生存方式與自己截然相反的這名女性之後,會與她大聲爭吵的原因。
那不是單純的個人情感衝突,而是更為複雜的內心糾葛。
當你看見了以自己認為是錯誤的,自己用盡一生想要否決的生存方式好好地活著的人時。那種情感並非單純的厭惡,而是摻雜了苦澀、無奈,以及不由自主冒出的自我懷疑。
博士小姐垂下了頭,花魁帶著十幾名同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經過她身邊時頓了一頓,但終究還是沒開口說些什麼,就這樣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