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的階級關係與強力的中央政權,使得普及教育很容易可以由上而下地開始。米拉只需要假設一下在自己出身的里加爾大陸西海岸那種諸國林立,光是亞文內拉附近就有5、6種語言在被使用的地區進行識字教育的可能性,就能清楚地認知到與月之國的差距。
單純的開口說話交流還算好說,西海岸人因為人口來往有著一種基於亞文內拉語這種平民語言改進的混合通用語。洛安少女自身與賢者也都會說這種語言。可是通用語並不存在文字,甚至就連亞文內拉語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書面文字系統存在,平民們偶爾要用它寫點東西的時候,都是按照自己認為的發音直接用西瓦利耶語的字母拼湊而成。
同一個詞彙兩個人來寫可能拼法完全不同,例如某人寫騎士寫成了“奈忒”而另一個人則寫成了“奈伊忒”。雖然說這種語言的人自己能透過大致讀音半讀半猜地明白意思,但這顯然完全不能作為正式書面語言使用。實際上哪怕是愛德華在成為國王大力支援亞文內拉的本國文化之後,很多情況下他仍舊不得不使用更加成熟的西瓦利耶語來記載事物。
那麼用騎士之國的語言來進行識字教育推廣就可以了嗎?這也顯然是無法成功的,因為西海岸不光王國多,民族獨立意識也極強。除非有強而有力如月之國這樣的中央政權進行以幾代人為時間單位的推廣教育,否則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種級別的識字普及率的。
這是一個限制了個體思想的國家,由於地理環境帶來的生存危機,月之國的社會文化當中集體以及秩序是高於個人意願的。
“階級”重於“個人”,農民若是反抗傷害自己的武士,不會被視為是兩個人的衝突,而是作為下層階級對上層階級的忤逆來看待,受罰的會是當地所有的農民。
從這點來看,月之國無疑是一個在里加爾人眼裡極其壓抑刻板的社會。
但。
也正因如此,它才有如此絢爛的文化積累。
集中的人才,集中的思想,集中的生產力。
普及到農民階級的識字率只是其中之一,在小漁村曾享受過的泡澡也是這強大文化推廣能力的一環。
一個國家是否繁榮,光看頂層的人是不夠的。因為哪怕是最貧困的地區,也有搜刮民脂民膏因而錦衣玉食的領主存在。這種單純少數人吃香喝辣更多人卻處於貧困之中的表現,是不足以成為國力證明的。而假如一個國家能讓位於社會中下層乃至於底層的人員也能夠享受基礎教育與生活方方面面的便利,這種強大,才是真實,而又低調的。
月之國很強,這裡的文化非常非常深,遠比里加爾世界的很多很多國家都要深。
哪怕確實因為社會結構如今開始出現隱隱的裂隙,要擴大到改變整個國家,也想必會花上相當漫長的時間。
像是緩緩走向自己臨終之地的長壽老龜,一行人現在所見的,便是它邁出第一步的過程。
蕭瑟的寒風吹落了剛開不久的野櫻花,走在雜草橫生的小道上,並未吃夠東西的洛安少女感覺身體有些發涼。
早春的野外是很難找到足夠多的食物的,而他們在匆忙分離踏上逃亡之路的時候,也很明顯地沒有時間可以搜尋物資。
亨利把自己的斗篷讓給了之前只穿著華貴裙裝的櫻,羊毛製成的外套多多少少提供了一些保暖效果。儘管如此,沒有吃夠東西的身體也還是生產不出多少熱量,米拉和櫻的手腳都有些許冰冷麻木。
但情況更嚴重的還是座下的馬兒,滿負重的這兩匹戰馬在一天的行進之後已經是疲憊十分,缺乏糧草體力不支的它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在降溫的空氣之中白色的霧氣連成了一片。
作為食草動物的馬兒,理想情況是一天當中必須不斷進食的。因為植物的纖維能提供的營養極其有限,相較肉食而言,它們需要吃更加大量的食物才能獲得足夠的營養。
但吃草也沒有很多人認為的“草不是漫山遍野都是隨便找點就行了”那樣簡單,若是吃了不對的植物,戰馬拉肚子倒地不起或是立刻倒斃也是常有的事。
悉心照料的馬匹通常吃的都是專門種植的牧草,而且內裡還會加些胡蘿蔔或是漿果增加營養。
可在早春之際想從灌木上摘得漿果,也無異於痴人說夢。
“得讓它們休息休息了。”洛安少女有些乏力地開口對自己的老師說著,而前方探路警戒的賢者回頭看了一下,點了點頭。
自打傭兵職業小有所成,有錢購買物資並且有一定的身份受人敬重以後,二人在里加爾大陸哪怕是野外的生活其實也已經十分不錯。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帶足帳篷、小鍋、口糧甚至於開始追求口感美味的洛安少女,在到了新月洲之後重新吃起苦來,更覺得懷念萬事俱備的生活。
但他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傭兵公會在新月洲絕跡,因此就連試圖接任務賺錢或是尋求駐紮點協助也無從談起。
只能自食其力了。
從馬上下來,三人尋找了一處還算恰當有些遮擋的地點休整。
天色徹底變暗了,狂風呼嘯,儘管還不過是下午三時前後,卻已經像是傍晚一樣漆黑。
在冷冽的春雨降下之前,他們得搭建起遮風擋雨的庇護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