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非對於世間一無所知而產生的迷惘。
而是知曉過頭了。
孩子的世界是殘酷又單純的,就算在成長為青少年以後他們也不會立刻就褪去那些變得成熟。
人類的可怕,海米爾寧是深深知道的。
在他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當中,見過的美好事物並不能算多。出身的緣故令他前行的道路上阻礙多於通暢。即便是在已經成為了團長的如今,在並不主動樹敵的情況下卻因為過於順風順水的仕途免不了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
此次求援召集過來的軍團士兵也是如此。他們本該是成建制的正規軍團,然而最終演變成了自願報名的志願軍形式。這其中有多少貓膩,對於人性的惡劣部分體會多得有些過頭的他,不需要動腦筋去想就能得出答案。
如此的成長環境,不成為一個悲觀主義者是不可能的。
在海米爾寧看來世間的一切都會劣化不論初衷是多麼美好,一旦有人開始將自己的私慾摻入其中,一切就會開始變質腐化。帝國的政界即是集大成之作,這裡的人笑裡藏刀,若不留一個心眼的話哪天晚上就被人割喉也毫不意外。他對這一切本無心涉足,但卻已經是無法脫身。
當初是因為一個約定而往前,如今登上這個位子之後,已是被生活推著繼續前進。
他需對這些人負責,銀衛因為大出風頭的緣故現在看他們不爽的人越來越多。而那些其它的貴族騎士團也並不會做實事。需要做的事情有許多,阻撓也有許多。在這份壓力之下海米爾寧迅速地成長著,他對於各方各面的知識吸收程度讓許多熟人朋友都感到驚訝。
可這只是生存本能,而不是他自己的所求。
他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並不知曉。
在這教會的誕生地,在這最靠近神明的地方,他的祈禱卻得不到回應。
“想啥呢,吃飯去。”背後被拍了一下,沉思中的海米爾寧被驚醒了過來。利卡多朝著他歪了歪脖子,示意一齊向著教堂所在的地方走去。
騎士團駐紮停留的地方都在教會附近。他們沒有真正靠譜的據點,只能由民眾和教會提供幫助。原本的話是商量好了駐紮在附近蘇奧米爾領主的城堡之中的,但在到達本地以後他們卻又變了卦。這在意料之中,儘管理論上來說蘇奧米爾人和帕德羅西人有共同的敵人,但因為長久以來的敵對關係緣故,對方還是懷抱警戒。
大部分的人民倒是對於他們十分歡迎,在聽聞來到的是銀衛這個堪稱教會之劍的騎士團以後,他們這些同樣忠實的信徒都顯得十分開心。
貴族只能說是哪兒都一樣,所幸還有教會和人民的支援他們最少還有個落腳點。而吃飯的地方也自然就位於教會之中,與神職人員們一併。
但在進入教堂之前,海米爾寧被人叫住了。
“團長先生,有您的信件。”等在教會門口的人穿著輕便的郵差服裝,帽子上面插著一支羽毛。旁邊還有一匹快馬。
“皇室印章麼,看來又是皇太子殿下的,那我就先去佔座了!”確認他收到信件以後郵差行了一個簡單的禮節就轉過身騎馬離開,而利卡多又拍了一下海米爾寧的肩膀,當先抽身進去。
他與皇太子之間的關係,包括前任團長在內少數關係親密的資深團員實際上也多少有些猜測了。但海米爾寧自己心緒仍舊複雜,尚未有想說出的意思,他們也就沒有強迫他。
“......”他盯著高階宣紙的信封看了許久。然後把信件放到了腰包之中,準備之後再看。
那個人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
在當年救下他的三個月之後,皇太子找上了門,告訴了他這一事實。
但是即便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即便這個人確實是一個極為優秀又偉大的人物,他卻始終難以跨過內心當中的那道坎。
說是憎恨,也許並不妥當。
海米爾寧只是並不習慣,也不知如何去應對這個在自己之前人生當中缺席的角色。
他已經習慣了孤身一人。
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
獨自生活將近二十年,已經長大他對於內心當中那個空缺位置補齊的希冀已沒有幼時那麼劇烈。
不像父子,也許更像是年紀閱歷有些差距的友人。平淡又花些時間來互相瞭解彼此,或許才是正確的道路。
不論如何,歷經數年,尤其是看到了最近這件事情皇太子忙前忙後的辛苦,兩人的關係多少已經有所改善。在信件的通行交流當中,他們也發現彼此的共通點越來越多。海米爾寧對於知識的渴求讓皇太子為他搜尋來了許多的書本,而透過閱讀這些,他也逐漸開始總結出來一些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