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到海茵茨沃姆隕星湖,那個。”他再次對著亨利的那雙灰藍色眼眸,但賢者並沒有就看著他:“一切傳說的起源之地。”
店長顯然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他的拉曼語也十分流利,米拉和咖萊瓦都被他所吸引了。
“克萊默爾的歷史並沒有特別長久。”
“事實上,它僅僅只佔據了蘇奧米爾王國兩千多年曆史的十分之一左右。”
“在它之前,還有過更多的傳說。”
“千湖之國的領土是被很多東西塑形出來的,其中歐羅拉最大也是東海岸最大的湖泊,永夜之奇蹟,海茵茨沃姆隕星湖,是在許多許多年之前,早於拉曼文明;早於莫比加斯文明;早於人類甚至精靈的年代裡,由天空落下的流星所造。”
“在大氣之中燒去外殼的流星只餘下純粹的核心隕鐵,它擊中地面以後殘留在了湖泊周邊就一直存在。在未能有效地從礦產資源之中提煉出鐵的年代裡,這些容易入手的裸露鐵礦成為了蘇奧米爾民族崛起的關鍵。”
“古典時代其它東海岸國家還在用青銅和黃銅做武器裝備的年代裡,擁有優質鐵礦的蘇奧米爾人就造出了能夠打磨得更加輕薄鋒利的鐵器。直至今日,海茵茨沃姆地區仍舊是東海岸首屈一指的優良品質武器與盔甲出產地。”老人的語調在這裡開始產生一些變化,三人可以清晰地聽出來他的憧憬。
“如此想來,需要鍛造到一米四五長度,輕薄趁手,卻仍舊保持高強度克萊默爾會在這兒誕生,也就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
他說著,而隨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畫卷鮮明地在米拉和咖萊瓦的眼前展開。
“那獵獵飄揚的戰旗。”
“作為蘇奧米爾國花的鈴蘭,藉由酸液蝕刻在大劍的劍刃上。”
“寡不敵眾,數量和帕德羅西的軍團相比乃是100比1的殘酷比例,卻始終死戰不退。”
“他們。”老人說道:“曾是這個國家的驕傲。”
“蘇奧米爾大劍士用自己的鮮血和克萊默爾鑄成的豐碑,一次又一次地抵禦住了來自南方的侵略者們。”
“但他們終究還是輸了。”語氣由這裡開始急轉直下,似乎是回憶到了比較有感觸的地方,他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擊敗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守護的國家自身。”
“這是可悲的。”他又看向了賢者,但後者依然不為所動,老店長垂下了頭,藉著火光米拉敏銳地注意到他表情之中有一絲失望。
“可悲,卻也是必然。”
“大劍士們的立身之本,是與時代脫節的。”
“這位可愛的傭兵小姐可能不知道。”老人對著米拉笑眯眯地說著:“在蘇奧米爾語之中,‘蘇奧米’這個詞即是國度的意思,但卻並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王朝和政權那種概念。”
“蘇奧米的概念,不涉及到政權,而是人民與山河。大劍士們所立下的誓言,所要守護的東西不是任何的王權或者是貴族。”
“而是蘇奧米爾這個國家本身。”
“這些養育了他們的山川河流,這些湖泊,這些美不勝收的土地和上面勤勞的人民。”
“——換而言之。”亨利忽然開口打斷了老店長滿懷憧憬的訴說:“他們並不聽令於蘇奧米爾王室,也不聽令於耶緹納宗的總教會,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擁有遊離於這兩者以外的特權,類似於第三方勢力那樣的存在。”
“聽起來像宗教和王權的眼中釘。”賢者這樣說著,而老店長呆愣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是的,是這樣沒錯。”老人接著說。
“克萊默爾應當是屬於人民的劍,屬於蘇奧米的劍,從這海茵茨沃姆隕星湖湖畔誕生。在至黑的歲月裡頭守住蘇奧米爾,以璀璨的星光開闢出一條民族得以延續下去的道路。”這個說法讓咖萊瓦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講述過的故事,他和米拉一併都把目光投向了賢者,老店長注意到了這個細節,而亨利接著沉默不語。
“名義上效忠於王室,效忠於教廷,但這把劍是為了人民而揮舞的。它應當守護住的東西不僅僅是領土,還有蘇奧米爾人的民族靈魂。”
“克萊默爾,是蘇奧米爾的民族圖騰。”他說道:“如海邊的頑礁,任浪花拍打,紋絲不動。”
“領土,無論失去多少次都可以再奪回來。但若是人民的心被拉曼文化所侵蝕了,他們認同帕德羅西帝國作為自己的宗主了。那麼縱然領土仍舊屬於蘇奧米爾,縱然上面居住的都仍舊是北方面孔,但他們的衣食住行都已經拉曼化,口中所訴說交流所使用的也都是拉曼語,這還是蘇奧米爾嗎?”老人說著,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咖萊瓦連連點頭,顯然對此相當地有認同感。
“但他們敗了。”亨利用極其平淡的語氣重新提起了這個事實。
“......”老店長握緊了乾瘦的拳頭。
“蘇奧米爾,敗了。”賢者抬起了頭,灰藍色的眼眸之中一片寧靜。
“是的,敗了。”容光煥發的模樣在一瞬間黯淡了起來,老人接著說道:“他們能夠在最惡劣的戰場上咬著牙堅持下去,但卻輸給了和平和繁榮。”
“帕德羅西帝國的商業改革,貴族和商人勢力的結合,帕爾尼拉港口的商業繁榮。在最近的一個世紀以內,帝國迅速地累積著財富,這令蘇奧米爾的王室貴族還有士紳們心頭髮癢。”
“一切都是聯絡在一起的。在他們眼裡,想要守住自己的文化,守住蘇奧米爾的人傳統的大劍劍士們,是不符合潮流,拒絕進步的老頑固!”老店長的語氣再度變得激動了起來,他伸出手去捶了一下桌子,讓聽得入神的咖萊瓦嚇了一跳。
“這說法簡直太荒唐......”
“但確實是事實。”亨利依然注視著他,明明按照洛安少女的理解這事情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絡,但賢者說起來時卻彷彿置身事外。
“是的。”雖然不情願,但老人只能再次同意亨利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