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壽命短暫的種族,人類自古就十分憧憬永恆不變的事物。
黃金在人類社會與文化當中有著極高的價值,受其影響,侏儒和矮人也相當重視。但壽命位居五族之首的精靈卻對此並不狂熱。
金子的特性是獨特的。便是再堅固的鋼鐵也會氧化生鏽,時間久遠了不論是何等有名的寶劍也會變成鏽跡斑斑破損的鏽鐵片。但黃金卻不同,一萬年前埋藏於大地之中的金飾一萬年以後再拿出來仍舊閃亮如新,它是一種神奇的金屬,人類自久遠的年代起就發現了這一點,不論對黃金做些什麼,它始終還是能夠保持自我。
這彷彿抵禦住了歲月侵蝕的貴金屬,為壽命短暫的人類所痴迷。人們在其之上寄託了關於一切能夠永恆不變的希冀,將黃金作為至高無上者的裝飾也成為了遍佈里加爾世界各地的行為。
王的豐功偉業被刻在了金子上,被刻在了堅固的石碑上。世人渴望一切就這樣持續下去,因而開始以“萬歲”“長存”之類的名詞稱呼王室與王朝,帝國與帝皇。
但沒有什麼,真正是一成不變的。
王朝可以只在一日之間就傾覆,號稱無法被攻陷的堡壘可能在反應過來之時就已經插上了敵軍的旗幟。
在如是的現實情景之下,“故鄉”也就成為了一個曖昧模糊,讓人憧憬,卻又怯於伸出手去觸碰的概念。
不論是因戰亂而流離失所,還是因為其它一些原因背井離鄉。在遊子的心中,故鄉這個詞總是佔據著一個獨特又複雜的地位。
它若即若離,一方面使人嚮往,另一方面,人在外流浪的時間越是長久,迴歸故鄉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並非不想回去。
並非不想再一次感受那些曾經的美好事物。
只是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恐懼於自己歸來之後一切卻已經物是人非。
分明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分明各處都曾有自己留下的深刻回憶,可卻再也找不到曾在這兒一同歡笑、一同仰望星空、一同立下約定的人。
若沒有迴歸的話,回憶就還能保持著它的美,擁有一種牢不可破的光環,成為心靈孤寂之時的依託。但若是回來,卻發現滄海桑田一切都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那麼戳破了這一切內心當中最後的一分希冀也蕩然無存。
如是的恐懼,與人類的歷史相伴相生。相關的故事數不勝數。有一首已經不知出處被以好幾種語言傳唱的歌曲,其歌詞內容便大抵如此:
“一名少年迷失在森林之中,遇到了精靈與他們共同進餐。只度過了一個下午,迴歸了家鄉卻已是七年之後。父母早已雙亡,村裡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誰。
他所講述的故事無人聽信,人們只當他是一個醉漢打發到了村莊的邊緣去牧羊。
他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自己的故事,一直到死去為止。”①
即便身體有可以歸去的地方,只要有錢,只要還能工作,就還能找到一個遮風擋雨的住所。但內心深處早已完全失去的故土,卻讓靈魂連安息都沒有辦法做到。
作為洛安人的米拉多多少少對此有些瞭解,但依照她目前所知來想象的話,只怕自己的老師對此的感悟要遠在她之上。
白髮少女到底是在艾卡斯塔出生的,對於洛安亡國的事情,她並沒有親身體會過。儘管她會說洛安語,但對於米拉而言真正的故鄉和母語,她心中的選擇還是傾向於亞文內拉。
改變有時艱難,但有的時候卻像這樣無比輕易。
在西海岸出生成長起來的洛安人對於坦布林山脈另一側的故土,僅有長輩睡前故事當中描繪的景象。而換到了蘇奧米爾這邊,大劍劍士們所經歷的事情也顯得是異曲同工。
24年的光陰,已經足以讓一代人成長起來。
在女王的一紙號令之下就被殘酷地剝奪了家鄉和地位,流離失所的這些流浪劍士。因為王室政策的緣故,新一代的蘇奧米爾人甚至都已經不怎麼知道他們過去的榮光,只當是一些不忠的流寇、亡命之徒。
與亨利還有米拉一併旅行,現年19歲的咖萊瓦算是這其中的一個典型。
蘇奧米爾王室的做法並沒有什麼錯漏,大劍劍士們是效忠於女王的,既然如此那女王的要求他們自然也必須遵守。而違反了這一要求選擇被流放以後,王國上下自然不能保留有關於他們光榮歷史的文獻和記載。
為了維持王室的統治地位,為了讓這一指令變得合情合理,王室必須是對的,必須是正義的,所以這些人自然就必須成為惡徒。
新生的這一代蘇奧米爾青年,就是在這種教育環境之中長大的。而即便是那些知曉大劍士們曾為這個國家貢獻犧牲過多少的中年人和老人們,在這種立場也識趣地選擇了避之不談。
這個國家已經。
不再歡迎他們了。
因為龍翼騎士的到來這個問題不可避免地被提了起來。由於翠湖鎮是北上的必經之路,大劍劍士進入蘇奧米爾國內的訊息在鎮內幾乎可謂人盡皆知,而在這種情況下當代王室直屬部隊龍翼騎士離開了駐紮的塔爾瓦蘇塔防線南下,風言風語開始流動是免不了的。
好奇心人皆有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並且某種意義上還算是利害相關,三人在等待物資集齊的空當也就準備前去打聽一下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