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時候,你帶傷口與朝露擦身而過。
風塵僕僕,精疲力竭。
太陽漠然照著你的傷口。
前方的意義並非全然無惑。
也不知道此路何其漫漫。”①
————
戰爭當中的死亡和犧牲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概念,從古至今,有無數的詩歌都曾盡力為我們表現。令人遺憾但卻又理所當然的,絕大多數的詩歌關注點都在那些英雄和領導人身上,即便是以悲情為主旋律的史詩故事,也往往會以戲劇性的衝突和浪漫化的描寫,令這些出彩的時代英雄死得光榮。
小人物的死,一段戰爭、一段歷史當中的平凡人、普通士兵的死亡,似乎從來處於人們視線的盲區。
所有人都只在乎只關心那些最光芒閃耀的少數人,而其他這些千千萬萬的並不出彩的平凡面孔,就好像是無人在乎的背景一樣:
他們安靜著,但卻並非因為他們沉默。他們張大了嘴在吶喊,他們在怒吼、他們在咆哮、他們在奮力揮舞自己手中的武器。但他們發出的聲音無人聽聞,他們說出的話語隨風而逝。他們只是史詩壁畫當中的背景布用以襯托那極為少數的出彩的人物,他們的生平他們的情感他們如何活著如何死去一概——
無人在乎。
我們在很早很早之前的故事當中就曾說過,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不論在什麼地方,由於出身、相貌、財富、權力、甚至是社交能力的差距,同樣做一件事情的兩個人很可能會擁有截然不同的過程,以及天差地別的結果。
就這點而言,我們的小米拉是幸運的。
她在這個動盪的時代當中遇到了一位可靠的導師,不論是作為生存所需的技能還是引導今後的思考方式,白髮的洛安少女都擁有了最佳的教育模板。她可以預見的未來當中能夠取得的成就遠非常人能比——但也正像兩人最初相遇的時候亨利所說的那般:如她這般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
米拉有自己身上的可圈可點之處,這是肯定的。但源自於出身所限制了的眼光和知識界限,若非與亨利相遇,她便是仍舊不屈不撓,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也終究只能夠日漸沉淪,或許在哪天就喪失了鬥志,成為芸芸大眾之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凡人。
這正是內拉森林戰役——或者說這整場戰爭,連同其他自千百年前就一直斷斷續續發起的戰爭當中無數平凡大眾的真實體驗:
他們不懂得劍術技巧,他們也並沒有擁有什麼質量高超的好劍。他們唯一懂得的戰鬥方式就是格擋反擊,將手中的長矛、草叉、斧子和木棍往對手的身上攻去,直到他們再也無法還手。
他們不識得字,也無法像米拉那樣說好幾門語言;他們沒法看得長遠,因為僅僅是要生存下來就已經如此地困難。
他們飢腸轆轆,自開戰以來就背井離鄉,除了自身攜帶的小鍋和各種武器裝備以外別無他物。他們要自己摘漿果自己打獵,即便如此甚至食物還要被領主給徵召過去。
他們是史詩作品當中的背景布,他們是芸芸眾生當中無人會去注意的平凡人,他們是戰場統計傷亡時一筆帶過的一個數字。
“某某某戰役,死亡人數一萬人。”
沒有誰會去對這個數字擁有任何的實感,死了一萬人,是的,是,死了一萬人,那麼然後呢?
有人會去在乎嗎?
即便在乎了,又能夠做到些什麼呢?
未曾被人們注意到的聲音,那些歷史潮流當中的細枝末節,有的時候到頭來,反而是決定了重要程序的轉折。
亞文內拉歷192年的7月份的最後一天,再次從四面八方湧現的霧氣,預示著北方軍對著南聯軍發起了最後的突襲。已經卡在多爾多涅的入口長達十天,不論是南方的貴族還是士兵都已經是筋疲力竭對此厭煩不已,他們連戰連勝的衝勁在被阻攔下來以後就陷入了這種靜態的消耗戰之中,儘管人員上的傷亡極低,士氣卻迅速地消耗著。
稀稀拉拉的箭矢再度對著霧氣發起了進攻,因為缺乏糧食並且之前好幾次都撲了個空,到頭來只是等到霧氣散盡之後還得走出個一兩百米去撿回箭矢,長弓手們對此極度缺乏幹勁。
但這一次,當箭矢落下之時,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那不再是落入泥土當中幾乎無法聽見的聲響,而是在空曠的平原上回蕩著的,一聲聲清楚的“奪——”聲。
箭矢命中了木頭的聲響——前鋒的南聯軍民兵們注意到了這一切,然而本就缺乏有效的軍事管理體系加上多日以來的疲憊和混亂,他們一時間只是如無頭蒼蠅一般漫無目的地跑來跑去,沒有任何人知道該如何去做。
直到霧中的大軍靠近到五十米的距離,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整個前線的人都能夠聽聞得到,南聯軍頹廢氣息十足的前鋒才在慌張和手忙腳亂之中,慢了半拍反應過來,開始拿起各種各樣的武器,做好迎擊的準備。
這看似荒唐的一切,實際上也是為利用人性弱點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