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又變回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即便身邊還擁有著其他人,即便人們仍舊不停地告訴她:“我們願意為了您而犧牲,您是無可代替的。”,卻始終無法讓她忘掉那個孩子轉過頭之前說的“我恨你”。
“我們還需要為了她做到什麼地步?”“住嘴維克多!”“已經死了那麼多人,這麼一個小女孩能夠做到什麼?她什麼作用都派不上,我們也是時候為自己著想一下了!”睡不著的那個晚上所聽到的大人們的爭吵聲,在內心裡頭留下了無法抹去,無法言說的刻印。她的眼淚浸溼了枕頭,但卻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為什麼哭泣,也從此忘記了如何表露情感。
公主殿下是孤零零的,無能為力的,一無所有的最後的王族。她的行動應該符合自己王族的身份,即便她對於王族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亦一無所知。
——但失去了這些的話,她還有什麼剩下?
——失去了唯一作為王族的身份的話,她又是誰?
她不知道。
就這樣時間流逝著,流逝著,從那以後的日子也從未好轉,身遭的人逐漸地變得更加地稀少起來,為了生存她也不得不像是其他人一樣開始進行辛苦的勞作,大人們也很少再提起什麼“洛安的榮耀”“您是十分重要的”之類的話語,一半是因為人口的稀少他們不再能夠像以前那樣擁有自己的秘密,另一半,或許他們也無法再說服自己去相信那一切吧。
勞動是十分艱辛的,所幸髒兮兮的外表為她提供了另一層的防禦——至少不會有人盯上她了,她這樣想著,面無表情的公主殿下,即便是對著同族的大人們也只是掛著一層虛假的微笑。
就連那層笑容的下方是否真的有一個活生生的靈魂,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有人來了。是外來的傭兵!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像這樣的小氏族當中訊息總是傳得很快,即便地位低下,她也仍舊能夠聽到其他人的話語。倖存的其他洛安人好像也得到了一些什麼訊息,曾經竭力反駁維克多,拼命維護自己的那位女性在瞧見了一些什麼以後就帶著自己躲藏了起來,她似乎是在等待著某物,那因為生活而變得疲憊產生了皺紋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亮閃閃的光芒——她不理解那是什麼,對方只是叫自己等待著。
等待著。
直到火焰和尖叫響起,她倆也仍然停留在這裡。
“失敗了嗎……”她聽到她這麼說,氏族內部的人反應了過來,他們開始四處搜尋那些傭兵,一片嘈雜,火把林立——雙方是起了衝突嗎,髒兮兮的公主殿下這樣漫無目的地想著,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還在這裡躲藏著,正如同她不明白身為王族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一樣,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公主殿下,一成不變的人生,毫無波動的生命,自那以後再也無法體會到任何的情感,宛如行屍走肉的公主殿下。
王族的光榮,身旁的那位女性誓死捍衛自己的原因,甚至是作為人類存活著的驕傲,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明白,也不覺得自己在往後的日子裡頭會變得明白——
本應。
是如此的。
但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頭的白髮被盔甲和長劍所散發的光芒照耀的就好像是洛安的女武神,她以一己之力輕而易舉地擊退了三名草原的戰士,吸鼻子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公主殿下轉過頭瞧見旁邊的女性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纖細的女孩,和自己一樣髒兮兮的頭髮和麵容遮蓋不住那種發自心底的戰慄著的憧憬和希望的味道。
“啊……這是,為什麼……”夜風吹過,臉上有涼涼的觸感,公主殿下伸手摸了一下,忽然意識到自己再度因為不知道的原因而流下了眼淚。
“我一直堅信會有這麼一天的,偉大的洛安母親不會放棄我們的。”旁邊的她也是一樣的表情,那雙已經變得粗糙的手掌依然保留有牽著自己小時候的手時那種平和的溫度,她衝了出去,那個女孩因為動靜迅速地回過頭全副武裝地對著這個方向,雙方對上了視野,公主殿下看到了那個比她高出不少的女孩乾淨整潔的臉龐上堅毅的神情。而對方也同樣看到了她們,白髮的少女愣了一瞬間,然後迅速地把自己的劍尖轉向另一個方向,動作行雲流水就好像是一副精美的畫卷。
“在這兒!”她向著誰這樣高喊著,緊接著兩人就看到一個身形遠比常人更加高大的男人從另一側衝了過來。
“跟著我們走!”渾身閃閃發光的女孩拿著劍跑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公主殿下的手,但就在她們即將離去的時候,身後的女性卻停了下來。
“抱歉啊,但我想我沒法繼續陪伴在您身邊了。”她對著公主殿下笑著說,而公主殿下這會兒才注意到對方的腹部有一道深色的血跡,只是因為光線昏暗之前一直沒有被注意到,想來跑來帶走自己的一路上恐怕並不順利——旁邊的女孩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亮晶晶的雙眼上方好看的眉毛皺到了一起,緊接著轉過頭朝著那個男人大喊道:“老師!”
男人回過了頭,和外表上本應年紀相仿但在諸多的折磨當中看起來十分蒼老的女性對上了眼。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們卻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這一切。男人和少女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救世主一樣,手持利劍的陌生人,在漫長的黑暗之中來到了她們的面前。
若不是為了拯救她而來,又還有誰會這樣大費周章呢。
擁有相同的思維和閱歷的人之間,無需言說,從行動上一切就自然而然地理解通透。
“我等了這一刻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