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之前,桑晚安不識他是她的陸末年。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忘記了的呢?
怎麼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他,曾經那般緊緊相依著,擁抱取暖,好像失去了對方,這個世界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沒有一絲溫度。
那時候,他們同樣弱小,同樣的,被這個世界拋棄。
她被孤兒院院長撿回來的時候,據說只剩下了一口氣兒,因為在大雪中被凍了一個晚上,凌晨的時候,院長開啟院門,就看見被包裹著桑晚安,孤零零地躺在一個紙箱裡,雪把那個紙箱覆蓋了一半。
那時候孤兒院實在是太窮了,窮到剩下一口氣的她連醫院都去不了。
後來她怎麼活過來的呢?
她不記得。
依稀從院長絮絮叨叨的唸叨中聽起來過那段往事。
她被抱回來,那個比她年長了三歲的小小少年,就那樣抱著她哄著她,在火堆前做了大半天,或許是得了上天的垂簾,她那口氣,竟然慢慢長了。
那個小小的少年,叫陸末年。
她打小跟在他的身後,就那樣屁顛屁顛地長大。
她三歲的時候,他已經六歲,孤兒院裡的孩子,從小便要懂得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不但要把自己料理好了,還要幫著院長分擔家務,總有做不完的家務,總有忙不完的事兒。
陸末年在很小的時候,便知道怎麼樣把菜園子裡的雜草一根根拔掉,知道怎麼樣把一鍋飯煮得香噴噴,知道怎麼樣炒出來一碟香噴噴的油菜。
她就跟在他的身後,偷偷伸手去偷他炒出來的菜往嘴裡遞,小小的少年總是一邊炒菜一邊回過頭來朝著她笑,罵她小饞鬼。
那些飄雪的日子很長很長,她身上穿著別人贈予的破舊棉衣,跟在一樣穿著破舊棉衣的陸末年,看著他拿著鐵楸剷雪,她就跟在他的身後,朝他的身上丟雪球。
小少年被凍得雙手通紅,一張臉也是紅撲撲的。
丟下鐵楸來和她堆砌雪人,笑聲傳遍那個簡陋的院子。
很多時候,院長總是要呵斥一兩聲的,小小的少年被罰鏟完了雪還要給院子裡其他的孩子準備晚餐,分配飯菜的時候,他總是要在她碗底下藏起來那麼一兩塊肉塊,那個時候院子裡的孩子是極難吃上一口肉的。
小小的少年,總還要你把自己的那一份分給她一大半。
所以五歲的時候,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之下,她竟然神奇地長得比同齡的女孩子個子都還要高。
她跟在那個溫暖的少年身後,一步步長大,他為她遮擋了夏日的烈陽,為她抹去了寒冬裡的落雪,為她洗澡給她餵飯,那樣清苦的日子裡,她竟也不覺得難過。
那小小的少年該是給了她多大的溫暖,才足以治癒了她失去父母失去家的缺憾。
她始終記得那個永遠走在她的前頭,一步三回頭去看她的那個少年,生怕她跌倒,生怕她步履蹣跚。
陸末年這個名字,是小小的她,全部的所有。
寒冬的夜裡,她發著高燒哭得天崩地裂,小少年手足無措地抱著她,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地哄著她:“我的小晚安,阿年哥哥在呢,別哭了。”
她還是哭。
小小的少年沒有了辦法了,抱著她也開始哭。
那個時候,她六歲。
他九歲。
烈日灼人的午後,她熱得跑到院子後面的河灘去玩,不小心落了水,在水中撲騰著一邊哭一邊沉下去大口大口嗆水,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