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月十八日夜。
京師已無望,死氣沉沉,城垛守兵十不復一二,只宮中內侍持刀站城,各門關要皆由太監把控。
作為兵部尚書,實際已無一兵一卒可調的張縉彥在太陽落山後,還是盡了他本兵職份帶人巡城。
各城門巡來,或百來兵,或十幾兵,或空無一人,沿途所經,十戶有七戶空,街巷之上無一行人。酒肆店鋪同那青樓衚衕,也都不見一家開著。有居民在門口擺了香案供桌,不知是為何。
一派大廈將傾,王朝末日的景象。
張縉彥心中傷感,沉默不言,走到正陽門時卻見城上燈火通明,不禁奇怪,便要人停下轎子上城察看。
到了城上,卻見城樓正中設有酒宴,而那席上只坐了一人,旁邊皆是幾個青袍宮中內侍。
兩側城牆之上,拿刀執守的也都是宮中的夥者,難得看到幾個京營兵。
“是本兵爺來了!”
宮中內侍有識得張縉彥的,有幾人迎了過來,獨坐在席上那人卻紋絲不動,只朝張縉彥看了眼便又繼續夾菜喝酒。
張縉彥不識得那人,又見內侍對那人十分恭敬,不由困惑,低聲問過來的內侍:“那是何人?”
內侍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不瞞本兵爺,是城下的都督爺。”
“什麼!”
張縉彥大吃一驚,失聲道:“賊將怎能上城來!”驚怒之下便欲令人上前擒賊。
眾內侍都是慌張,為首的趕緊道:“本兵爺勿怒,有手諭。”
“手諭?什麼手諭!”
張縉彥更是驚疑。
有內侍匆忙拿出一紙來,乃是皇帝御書草紙,上面以硃寫四字“再與他談”。
字跡,是皇帝親書!
張縉彥倒吸一口冷氣,看了看眾內侍,再看那端坐不動只顧吃喝的賊將,哪裡不曉得出了什麼事。
最終,輕嘆一聲,問那為首內侍:“怎麼談的?”
內侍忙說順軍要陛下遜位,可降為親王,太子諸王可封公侯,順朝禮待,永享富貴。
張縉彥嘆了一聲:“陛下怎麼說?”
“陛下那邊遲遲不決,怕是想拖延,等關門那邊兵來,具體奴婢們也不是太清楚,只奉命招待這位城下的都督爺...“
內侍正說著,卻聽遠處有人謾罵著上得牆來,怕是受了什麼氣,謾罵聲很大,一路來一路罵著。
等燈籠近了,張縉彥認出來的是監軍太監杜勳,司禮太監王德化。不過那杜勳不是已經降賊了麼,怎的竟在城中出現的?
張縉彥不解,那杜勳識得本兵,卻絲毫不怕,反而“呸”了一聲對身邊的王德化道:“他太不曉得好歹,我來來回回與他說幾次,哪個不是為他好?倒頭來,反是我杜勳是奸人要害他不成!這種人,就該給他進琴絃及綾帨,讓他自去,如此,不也是成全了他。”
王德化卻是不吭聲。
張縉彥聽得糊塗,上前兩步喚了一聲:“二位公公深夜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