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的升高,鳳舞身上的唾沫慢慢的幹了,她趕到身上有一層薄膜包裹著,面板髮緊。曾經,她本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在山上的時候,她每天都要洗澡。現在,身上滿是別人的唾液,單是想想,她都覺得受不了。
她現在最奢望發生的一件事情便是有人能拿著一把刀,朝她的心臟上來一刀。她一定會對那個人感激不盡。即便是死了,在陰間,她也會給那個人祈福。
太陽漸漸的落山了。街上的人都回家了。原本熱鬧的街道變得空蕩蕩了。鳳舞依舊在原地趴著,一天的時間了,她的身子卻不能挪動一尺。
白天的那麼多人看她,她覺得是一種痛苦。現在,沒有人看她了,她也覺得是一種痛苦了。
白天人多,她只想著別人對她的屈辱了,現在沒人了,她想到未來。可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沒有了未來了。
全身筋骨都被柳如風打斷了。她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筋骨都斷了的後果。當她手拿寶劍,仗著高超武功行走江湖的時候,她並未感覺到孤獨好恐懼。對於那時的她來說,美好的世界,美好的未來正在向她招手。
當下,也只是幾天功夫,她一下子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她才十三歲了,她的未來本來還很長。打一個比方,她就像站在開滿鮮花的道路的起點,她的美好人生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並不是跌倒了,而是跌倒了,爬不起來,沒有了希望。
夜漸漸的黑了。
她曾經無比的害怕黑夜。至少在她八歲前,她很害怕黑夜,因為一到晚上,她都要做一個夢,一個說不讓她感到緊張和恐懼的夢。
從鳳舞能夠有記憶時,她便記住了自己那個夢境,這麼多年,反反覆覆,她所做的夢有種同樣的場景:
她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原野中。四周是無邊無際的紅,紅色的天空,紅色原野。她伸出手臂,看到自己的身子也是紅色,讓人炫目的紅,讓人熱血沸騰的紅。
紅色越來越濃烈,在紅色的包圍中,鳳舞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到了最後,天空中的紅色竟然變成了流淌的液體,鳳舞心生恐懼,她想跑。可她腳下的紅色土地將她陷住了。
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強烈,鳳舞大哭起來,但沒有人聽到她的哭聲。因為不知何時,紅色不見了,她眼前一抹的黑。她感覺自己被人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箱子裡,沒有空氣,沒有流動,什麼都沒有。
夢魘經常的重複,她記住了夢裡的紅色,同時也記住了夢裡的黑色。
所以,在她下山的時候,師傅要她選擇屬於她自己色彩的衣服時,她毫不猶豫選擇了紅色。當江湖人喊她為“一點紅”時,她也沒有拒絕。她曾經自信的認為,她的人生將會向她穿的衣服一樣,在江湖中一直飄紅。
只是,事實證明,她的人生陷入了夢境中後半段,黑暗,黑暗,還是黑暗。
正在鳳舞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身子被人踩了一腳。
“媽的,什麼東西啊?”鳳舞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罵她。然後,她聞到了濃濃的酒味。她猜測,一定是一個酒鬼了。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鳳舞小聲的說。這麼多天的折磨,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是個活人啊?大晚上的躺在這裡,是不是喝醉了?”
“殺了我,殺了我。”鳳舞依舊喃喃的說。
“你說啥?”
俄而,鳳舞的眼前出現了一掌髒兮兮的臉,那張臉已經湊到鳳舞的嘴邊,若是在往日,鳳舞一定會嫉妒厭惡。現在,鳳舞看到這張臉,內心裡竟然有點歡喜了。
那個人用眼睛盯著鳳舞,問:“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趴著?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哦,你要死啊。”那人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說,“你這個要求真的很奇特啊。我賴皮五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要死。”
“求求你了,快點殺了我吧。”
“你既然這麼想死,老子成全你。”
賴皮五舉起拳頭時,他的拳頭被一個人抓住了。賴皮五扭頭,認出攥他拳頭的人是老顧。
“哎吆吆,顧管家,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賴皮五曾去“石家堡”要過飯,被老顧叉出來,他至今都對老顧心生敬畏。
“你這是幹什麼呢?賴皮五。”老顧問。
“顧爺,我賴皮五活了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要求。這個人要我殺了她。你看我也是樂於助人的好人,她提出來了,我不能不做吧。”賴皮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