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樣事物都是有價值的,有價值就不可避免的存在價值交換的流程,古今概莫能免,已是六月末的天氣,熱浪一層又一層的撲面而來,楊旭扯了扯緊貼在身上的衣袍,汗水黏糊糊的順著臉頰不停滴在乾涸的土地上,又瞬間消失了。土地歸檔的事情全在縣丞手裡把持著,這件事情必須求他辦一下,估計事情能辦成就是付出一定的代價。
縣丞顧誠的家距離自家不遠也就幾百步,因為平素交往不多,二人也沒多交際,顧誠平時不坐班,也就有事的時候才去衙門看一眼,當了二十多年的縣丞,縣城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腦子裡裝著呢,大事小情的沒有他顧爺點頭,誰敢扎刺,這鄉寧十幾個地痞流氓團伙,每個月的孝敬都是必不可少的,更何況還有本地計程車紳,顧誠是本地最大計程車紳,在鄉寧計程車紳圈裡他顧家也是當仁不讓的大拿,楊旭走到門口,拍一下大門,從裡面開啟一扇小門露出一個腦袋,滴溜溜的小眼朝外看了看,馬上笑聲傳出,“楊大爺來了,您稍等我馬上給您開門!”
“楊大爺”不知道還以為自個逛窯子呢,楊旭腹誹不已,徑直站在門前,隨後門開啟,楊旭進了大門,側邊有個小屋,看門的請楊旭進去稍坐一會,自己麻溜的走到二門前通稟一聲,不一會一箇中年表象頗為幹練的走了出來,朝著楊旭一拱手,“楊大人好,我家老爺有請!”
顧誠身著單層小衣坐在廳房裡,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扇著扇子,看到楊旭進來,也不起來,只是笑呵呵的說道:“這大熱天的,真是讓人不好過啊!”楊旭向他拱了拱手,“可不是?只求一杯沁人心脾的涼茶足矣。”說著揚了揚手裡提溜的兩包茶葉。
“瞧你客氣的,外道了不是?快過來坐。”楊旭笑了笑將茶葉交給管家,自己一屁股坐在顧誠的下首。
“你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個來,是啥事?”顧誠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知道老哥你是埋怨我來的少啊,我就不能來看看老哥了。”楊旭一臉的關懷之意,顧誠拿著扇子輕拍了楊旭一下,“你這小子油嘴滑舌啊,你不說也行,等會留下喝酒就不準說事了。”
楊旭一臉諂媚的笑道:“老哥咱倆誰跟誰啊?是有那麼一件小事,就想來看老哥,方便的話順道那麼說那麼一嘴。”接下來把三合鎮劉老爺家開墾田地的事情說了一下,當然隱去了送三十畝土地的事情,只是說鄉親鄉里的順便幫一下忙,顧誠才不會相信這套說辭呢,不過也沒揭穿,嚴正言辭的說道:“這事情不小,也不好辦呢,百畝私墾的良田,都這麼辦的話,還要朝廷幹什麼?”
楊旭才不信這老傢伙會鳥朝廷的法度,利益呢。“所以不是求到老哥了嗎?這事辦妥了,老哥一張口小子必定赴湯蹈火。”
顧誠嘆了口氣,“哎呀,你讓我難辦啊!”楊旭一聽這話,有門!
話頭一轉,“老哥哥我全家上下三四十口子人都靠我這一副老瓜瓤子混口飯吃。”楊旭心理暗罵一聲,這老不要臉的,你這叫混口飯吃,拿別人還活不活,“這家大人丁多的,嘴也多啊,就我那一月幾錢銀子的,說實話,吃了上頓沒下頓。”
楊旭覥著臉順了一句,“老哥也不容易啊!”
顧誠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可不是嘛!眼看著就要到耳順之年,可憐我這一家人老小啊,”頓了頓口氣,輕聲說道:“還是韓世忠會算計,雖然人已經去了,但是這些年沒少搜刮銀子,臨了臨了還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一個賭坊,那可是日進斗金的買賣啊,你說他老韓賺的銀子他家的那小子二輩子都花不完,何必再霸著一個賭坊呢!”說罷,抬頭看了看楊旭。
楊旭有點明白了,合著顧誠把自己當成韓家賭坊的保護傘了,上次放了幾個被抓進大牢的韓家人,純粹就是楊旭心理過意不去,幹掉人家父親,再把人家折騰個家破人亡的,顯得沒點人性,但是一想也是這韓世忠作惡不少,估計手底下黑錢沒少賺,看看之前牢裡瘐斃的老百姓,就知道死有餘辜了,更何況你還有個萬惡的賭坊生意。楊旭當即順著顧誠說下去,“想想也是,這韓家人應該知足了,老哥這事按您的意思辦,我就是一個泥塑的土地,聽不見看不著,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老哥你吩咐一聲就得了。”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你這小老弟啊,小事情說一聲就得了,你老哥我還不給你面子嘛!”說著放下手中的扇子,拍了拍楊旭的肩膀,心理狂喜啊,沒想到這小子那麼豪氣,事情順利到自己都沒想到,賭坊是整個鄉寧最賺錢的買賣,自己還有兩個窯子,但是鄉寧縣窮啊,所以逛窯子的人屈指可數,窯子辦的跟寺院似的,加上這老小子不捨得投入,都是年紀大的老黃花,誰稀得去啊!所以顧誠心理狂喜啊,別說你私自開墾百畝你就是一千畝,跟賭坊比起來老小子連眼皮都不會眨的,只要楊旭這個典史不擋道,對付韓家那小子簡直就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顧誠客氣的留楊旭吃飯,但是楊旭總覺得與他個斤斤計較的土貨說不到一塊去,事情辦完楊旭找個藉口離開了。接著楊旭去了一趟衙門和管戶籍土地的攢點打了一聲招呼,隨後讓薛成章支應著點。
第二天楊旭一大早起床無所事事的在院子陰涼處喝茶,這大熱天的沒有空調的日子真難熬啊!縣衙主簿和縣丞都不去,就自己一個人傻不愣登的去應著,況且剛請完假,打算好好在家裡待著幾天再說,家裡沒買丫鬟,林霜自己在旁邊扇著扇子,不是伺候楊家大爺,是給她自己扇的,楊旭只是在下風口蹭點福利,一邊的蘇凌筱在翻著書,這是從隔壁張小姐那裡借來的話本,自從兩家熟略之後,蘇凌筱大有和張月菀成為閨蜜的徵兆,蘇凌筱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只是被強盜破家滅門才被迫漂流到此的,但是家庭的教養和張月菀在一起就顯得相得益彰,林霜就不行了,秀才家庭中等門第和她們就說不到一起了。
這時候朱志遠跑了過來,手裡拿著幾張紙,“爺,剛才薛攢點來過了,說三合鎮的劉家把地契過戶後送過來了,讓我交給你。”楊旭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不錯是劉家的,不過不是三十畝,是三十五畝,但是都是山腳下離河比較遠的下等田。不過楊旭還是挺高興的,一個心事算是了了,說起來挺沒骨氣的,去討好一個洋人,費了那麼半天勁,但是楊旭心底有自己的打算,除了洋人救自己的命不說,一個洋教士就是一個渠道,他們能向外傳遞資訊就能往裡面走私武器、器械,關防對於洋人來說就是一紙空文,這才是楊旭以後的發家立命之道。
瞧著楊旭一臉得意,林霜氣不打一處來,她本身就是鄉下人見多了,欺壓良善的事情,自然有點感同身受的意思,斜著白眼伸手掐了一把楊旭的大腿,楊旭被突如其來的痛感刺的一激靈,一把把林霜拉進懷裡,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這時朱志遠臉色一紅,趕緊小跑著離開。“還沒有家教了,敢謀害親夫。”楊旭把她翻過身來,捏著她的臉說道。林霜被扭紅了臉,“你就禍害別人吧,小心遭報應。”
楊旭樂了,“你以為給我地的劉老爺是什麼好東西,他私自開墾了百畝,就給我三十多畝荒地,誰賺了?”
“劉老爺?”林霜在趙家甸住過,當然知道劉老爺是誰,周圍幾個村子的田地幾乎都是他的,風聞也不是什麼好人,當時漲紅了臉,啐了一口,“你們——都不是好人。”
楊旭帶著蘇凌筱下午就和洋教士、趙江坐著馬車,黃遠征和劉三炮騎馬跟著回趙家甸,有些事情在偏僻的村子裡就是比較方便,剛到村口就看到一大批人手持利刃從遠處跑來,楊旭嚇了一跳,剛要拔槍,看見了帶頭的是趙河,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趙河在村裡和附近相鄰的幾個村子找個三十多個人加上自己家丁足有四十二人,這烏泱泱的手持利刃是挺嚇人的,看見楊旭回來趙河滿臉歡喜的迎了上去,“六叔,回來了!”楊旭看著他幾乎又黑了一層,不過現在比以前顯得更加壯實,後面一個個沒有一個白淨的,這夏天的日頭很毒啊!
趙河比起以前嘴皮子也是利索很多,“這就是我們縣的典史,也是我們的老爺。”
眾人齊聲喊道:“老爺好!”見楊旭一臉懵,趙河小聲的說道,“我是按長工的規矩找的,簽了活契的。”楊旭才恍然大悟,長工好啊,即不是家僕也不是幹一陣子的夥計,這是長期的契約,既能約束人還不怕人私下跑嘍。
楊旭站在馬車上,一揮手說道:“大夥好好幹,在我這裡當長工吃得好穿的好,每月還有餉銀拿,你們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咱們是保境安民的武裝,遇到賊匪都是嗷嗷的往前衝,打得好錢不是問題,可以問你們先來的弟兄,不幸死了,老子有五十兩的安家費,一分不少的給你爹孃。今個大日子,咱們吃過飯發第一個月的餉銀,每人二兩。”
剛說完底下一陣歡呼聲,很多人來之前趙河也是說過的,有一部分還有點存疑,但是經過楊旭這麼已確定,那事情就有九成九了,畢竟是縣裡的官,官員的話在老百姓耳朵裡還是頗具威信的。
晚飯後,楊旭親手把銀子一個一個的交到他們手裡,微笑著與每一個人交談,吃誰的飯聽誰的話這是這個時代當兵的唯一的信念,楊旭現在就是鞏固這個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