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之中,愛人一把丟下菜兒,猛地站起,衝出門而伸出雙手,扶向我,急聲問道:
“怎麼搞的?誰打的?”
“單位……”
“啊,不用講,我也知道了,那些狗兒!”她趕緊扶我坐到床邊,轉出屋提回一盆井水,冰起一條毛巾,又說:
“還是那些走狗在仗權欺人!快脫掉褂子,躺到床上!”
“好!……”
我邊回答,邊脫掉褂子,躺到床上。她便從盆中拿出冷毛巾,敷在我左臉的青塊之上,心疼在旁邊。
我閉上眼兒,躺在痛中。想到自己的傷痕竟已是走狗們囂張大權而毋庸廢話的裝飾,我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自從大學畢業進入汽車站,由喜至悲,受苦有益,無奈之中學習寫作終於轉變心情的經歷。
然而,我心潮未靜,耳邊突然響起孩兒今龍的驚哭:
“喤……喤……爸——”
“哦,這是好玩,別哭!”
我明白毛巾只敷了自己的左臉,便趕緊抬起右手敷住了右臉的三道傷痕,轉頭看著孩兒,發笑。他剛隨侄女蕊蕊進屋,雖才近一歲,仍急衝衝地趴到床前,伸出兩隻小手,摸在我的右手之上……
蕊蕊也快步跟上來,問道:
“姑父,怎麼啦?”
“沒什麼!你們又出去玩了?再到屋外玩吧!”
“哎呀!姑父……你們單位的走狗也太猖狂了,我去把那些狗肉吃了!”蕊蕊已經痛叫著流下了眼淚。
“沒什麼,沒什麼,以後蒼天會報應的!”
我對她擠下眉、弄個眼。她理解了我的意思,立即拉起小弟,說:
“爸爸那是在乘涼呢,你也滿臉都是汗的,咱們也用井水洗臉吧!”
“噫!噫!……”
今龍雖然不願離去,但還是被侄女傷心地倒井水、拿毛巾,給他洗臉散熱,然後拍著手、搖著頭,牽開了。
侄女正值年青,漂亮又活潑!儘管我們四人擠在一間小屋裡,生活水平也低,幸運的是,她初來省城、大感興奮,一直還是快樂的。因此,我雖覺有愧於她,但是尚未添愁於她。
為了不讓孩兒再多傷心,吃飯的時候,我仍獨坐在床邊,避開他就餐;愛人也是背對我,圍在桌前抱著他餵飯的;蕊蕊就在旁邊,給小弟夾菜。一旦今龍回頭看了我,她們便笑呵著跟他說:
“爸爸那臉上是抹的雪花膏,有趣呢!”
“呦呦呦——”
他一直還是奇怪的!我始終只是眯眯眼,“嘿、嘿”一笑。
下午,我仍去上班了。一進辦公室,小余就站了起來,與我對視一眼多年相通的心情,就問:
“你怎麼還來呀?都受傷了,來有啥用?”
我理解他的心情,因為他雖有中專學歷,但也如我一樣的學無所用。幾年來,咱倆經常地互相勸慰,因而想通了單位的一個社會現實——魏主任和另一位梅小姐,也是知識分子,同屬中專學歷,只是遲我一年畢業,然而她們的增加,終於消薄了領導排擠人的厚臉皮,所以魏小姐才算有幸當上了主任。但是,我們幾個人仍然心中憤慨著站長“用狗,不用人”的惡行!
“在家也沒事,我若休息不更無聊嗎?嘿……”我笑聲反問,“還不如來這同你講講話呢!”
“林哥,你的寫作其實也是找累!像你這次,真想不到,為單位工作居然還被打了,而領導又那樣,若講出去,實在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