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似雲在渺,火若風點睛
這半根曲折褶皺的煙,作一口,引入口腔,讓那溫度滾燙的縹緲蹤影在唇齒的扭轉,有些跑入氣管,有些逃往胸肺,濃烈的氣息,帶著不切真實的身體感覺,任其在體內衝撞撒野,可總如蚊咬腫包指甲格,膚癢紅痕巴掌落,在最最痛苦裡尋找那微不足道的快慰,最後吐出一圈煙雲,兩柱龍怒鼻息,丟去
那煙尾處未熄的星火,在自上而下一同的背景色中盤旋幾周,跌在地上,濺出幾點一瞬即逝的光灰,滅了,一腳掛鞋往它身上揉,粗魯,不體細,可就是它的任務如此。
“文哥,你呢”
章武兩手無所事事地摩擦著,像在四處眺望些什麼,可終究尋不見什麼可以聚焦的物體,也只能開腔引出話題。
“我”
“普通上班族,剛工作沒多久”
文哲回道。
“怎麼樣呢”
章武緊跟著問。
“自我感覺良好,生活按部就班,工作任勞任怨,薪資不多不少,娶妻生子不夠,一人求活足以”
文哲像是相聲表演,也算輕鬆一刻。
“父母呢”
章武轉身,背對著窗外,靠在欄杆上,有些涼,但擰開一支水,飲下一口冰冽,這些就是全身同樣的涼了,便沒那麼多異樣感覺了。
“都健在,只是父親剛入院,是癌症,所以來這裡避避風頭,不至於被壓垮”
文哲說話一停一頓的,明顯有點不願想起這些事來。
“嗯”
章武也有些保留了,窮問下去終究不美。
“我啊自小沒了媽,反正打我記事起,我便沒有一絲影響,家裡也沒有照片,老爸呢也從沒提起過,就當沒這個人一樣”
“五六歲的時候,鄉下,外公還在,我問過,沒說,也看不出什麼來,所以我就沒再問了”
“回來之後,上了學可自打上學那時起,我就開始跟人打架了”
“可以說從小打到大,頭上的那道疤,就是小時候一個挑五個挨的,不虧,賠了上萬塊,那時候的上萬塊錢,真就是頂天的好命錢”
章武似是在回憶,語氣不知不覺都帶著點感情在內,文哲聽著,卻不是滋味。
“後來我爸掛了,應該是我十五六歲那年,那天我帶人衝了對頭的場子,然後醫院一通電話,我那剛攢好的氣勢就沒了,朝腳下人踹個幾腳,去到醫院,人就沒了”
“醫生說他突發心臟病,到醫院沒過幾分鐘就去了誒你說,連七老八十的老人都有那什麼彌留之際迴光返照呢他怎麼就”
章武說到這裡,搖了搖頭,連呼吸都有些急,然後又是拿起煙盒,啪嗒一聲,一縷煙飄起。
“後來呢”
文哲希望能聽完一個人的故事,畢竟一個人一生際遇,最終也就換來這麼幾句單憑著描述換得的印象,實是難得可貴
“我看了一眼,那面板跟黑炭沒兩樣的人,那時候白得跟牆灰一樣,本來就沒幾兩肉,骨頭都突出來了,明顯找下家去了,只是那黑眼圈不知怎的,還跟著他”
“不過啊,直到那時我才看清了他的臉,別說,還有點帥,哈哈”
章武笑了,可文哲沒附和,只是感覺章武的笑有些欠缺,無法讓他感同身受般笑出來,只有莫大的悲傷在感染著他,明明章武並未顯得有多麼悲傷。
“他臉上的皺紋少了很多,好像好像年輕了很多,看著他,我感覺他在笑,看著看著我也笑了,那時候那些醫生護士都跟見鬼了一樣盯著我,我只是笑,笑著”
“沒人去看他嗎”
文哲疑問道。
“後面有個老人來過,就他一個來見他最後一面的,其實也沒什麼,就說了幾句好話便走了,我也就想跟著走,可是他是我老子,走不了,拖了幾天,說要交錢,那就交唄,然後嗶啵嗶啵幾聲,連車帶人送走了”
“也不知交了多少錢,就換了個石碑,一張照片貼上去,噢耶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