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鳳華根本不想理睬她那些處處想高她一頭的小心思,聞言先向著那侍女微微點頭致了意,才款款地跨進了門檻。
同那侍女擦肩而過的時候,任鳳華有一瞬間的恍惚。
方才這侍女出來的時候她便覺得有些眼熟,如今湊近了一看終於想起來此人也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侍女,名喚琉璃。
之所以頭回照面沒想起來,是因為她記得前世她才剛回相府沒多久,這個叫琉璃的侍女就因為舊疾復發,險些丟了性命。
老夫人垂憐琉璃,便準允她回家鄉養病,誰知養了多日,她卻還是沒挺過來,在老家病逝了。
當時老夫人因為她的離世哀婉了許久,任鳳華耳聞目睹,這才多了幾分印象。
思緒漸漸延伸開去,任鳳華緩緩地停住了腳步,她雖不知琉璃是何時得了那要命的病症,卻也有些不忍看她再次香消玉殞。
琉璃察覺到了她迷茫的眼神,低聲提醒了一句:“大小姐,你這是怎得了?”
任鳳華這才復又抬眼看她,心中字句流轉,最後卻只吐出了一句有些蒼白的暗示:“琉璃姑娘,近來若有身子不適,定要及早去尋大夫——”說完這句,她便轉身跨入了門檻,只留下了一個有些蕭索的背影。
這是何意?琉璃愣在了當場,心內驚疑不定,她下意識地就著天井裡的水影照了照臉色,可能是因為心理原因作祟,還當真有幾分蒼白。
方才任鳳華鄭重的神色再次浮現眼前,琉璃忍不住就有些疑心起來,在原地斟酌了片刻後,她快速下了決定,轉身直接去了管事的方嬤嬤那處請假。
方嬤嬤鮮少見她主動造訪,因此便多問了她幾句。
琉璃不好說自己是因為被旁人三言兩語說動才去看醫,於是只好簡單敘說了一番近來的身體狀況,言辭懇切地期盼對方同意。
方嬤嬤心中雖仍有存疑,但念在琉璃平日裡做事手腳都十分利索勤快,便準允了她的假,還特地勻了她幾兩碎銀去貼補家用。
琉璃心事重重地回房收拾包袱去了。
這廂慈寧院的內廳卻才風波剛起。
任鳳華在門庭的時候耽擱了一會,因此進去請安的時候任盈盈已經三言兩語討到了老夫人的歡心,兩人正其樂融融地閒話家常,親密熱絡得令旁人都插不進嘴。
饒是這樣,任鳳華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恭敬道:“鳳華問祖母安。”
老夫人眼下被任盈盈分走了大半的注意力,聞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權當自己已經領受了。
任盈盈眼見任鳳華受到冷落,心中是一片快意自得,面上卻強裝出了三分不忍:“祖母,盈盈聽說昨日姐姐抄了許久書呢,到最後乏累得不得了了,這才剩了些沒抄,祖母應當不會怪罪姐姐吧?”
三言兩語點出了任鳳華未抄完書一事不說,還給自己加固了體恤姐妹的形象,任鳳華冷眼見她“一箭雙鵰”,面上毫無挫敗之意。
倒是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任盈盈一眼,不鹹不淡道:“抄書是她昨日自己應下的,何來乏累一說,你姐姐是相府的嫡長女,難不成連這點苦都吃不得了?”
任盈盈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下一刻有些尷尬地應和了兩聲。
任鳳華冷淡地瞟了她一眼,旋即直接將抄過的那一沓《女誡》呈道了老夫人面前,如實回話道:“祖母,剩下的那幾份鳳華確實還沒有寫完,只得先將抄完的這些交由您過目一二。”
老夫人微抬著下巴捻起一張宣紙擱到了眼前,原本只是漫不經心地一瞥,卻被紙上端正娟秀的小楷吸引了目光。
那當真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落筆乾脆,既不拖泥帶水又不顯得過於呆板,是女子手下少見的細膩筆法。
老夫人越看越細緻,忍不住輕輕地點了下頭。
任盈盈就在她邊上伺候著,自然也看清了任鳳華的一手好字以及老夫人明顯讚賞的態度,一時心中又是驚訝又是嫉妒,卻還得裝出一副同樣驚豔的模樣,揣摩著老夫人的意思先行讚歎道:“姐姐這一手小楷寫得當真是漂亮,一眼望去真叫人賞心悅目,若是不說這是罰抄的課業,我還以為這是哪位名家遺失鄉野的大作呢!”
任佳月方才忍不住好奇也湊上來看了一眼,聽聞任盈盈的誇耀頓時就不服氣地胯下臉來,尖酸地刺道:“二姐這話說得未免太過浮誇,這不過是祖母為了我們修身養性佈置下的課業,到你嘴裡倒成了書法大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