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緊趕慢趕,終於在晌午時分趕到京城。
進了城,他連北鎮撫司的大門都還沒看見,就從街頭巷尾沸沸揚揚的議論當中,聽到了不下於十個版本的流言。
有人在傳,路亭公楊二郎一人一刀殺退了府軍五衛三萬大軍!
有人在傳,路亭公楊二郎今早朝會強闖金鑾殿,一刀殺空了半個朝堂!
還有人在傳,路亭公今早入朝,拔刀威脅滿朝文武半個月之內搞定糧價,搞不定糧價,他就搞定他們……
方恪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也就比自家大人晚出發了半日光景……就這麼點時間,自家大人就把朝堂給掀了?
你說你們這些大人物,他在路亭宅得好好的,你們幹嘛非要和他玩心眼子呢?
這下好了吧……
你們玩兒脫了,丟了老命。
他出來殺了這麼多人,怕是也難再回路亭去過他的安生日子了。
這不是兩敗俱傷麼?
方恪長吁短嘆的牽著馬跨進北鎮撫司的大門,結果他在北鎮撫司內既未能找到自家大人,也未能找到自家指揮使,最終得知,自家大人入京後壓根就沒進進過北鎮撫司的大門,人一直在西廠。
……
西緝事廠。
地已經洗乾淨了,唯獨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換了常服的楊戈與南宮飛鷹坐在公廨大堂內,就著幾碟清淡的小菜邊吃邊聊。
“稍後把這些卷宗都封存入庫……”
楊戈用筷子指著堂上堆積如山的卷宗,但話還未說完,他忽然又改口道:“算了,別麻煩了,回頭派點人,把這些卷宗挨家挨戶送還到對應的人手裡。”
南宮飛鷹怔了怔,納悶道:“您恕咱魯鈍嗷,這些腌臢事咱就算不打算再繼續往下查,也沒道理就這麼一筆勾銷吧?這些人也不配啊!”
“以後不好說。”
楊戈微微搖頭:“但眼下的確是不好再繼續往下查了,我前腳才壓著他們去收拾爛攤子,要是反手就繼續殺人,恐怕又得逼得他們狗急跳牆……糧價上漲的事,不能再拖了!”
南宮飛鷹沉吟了幾秒,一臉茅塞頓開的小聲道:“您的意思……是隻要他們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好了,往事就一筆勾銷?”
楊戈抬眼看著他,笑道:“你還真是不怎麼聰明,這個爛攤子本就是他們搞出來的,他們自個兒去收拾,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我憑什麼要因為他們彌補了部分過錯,就將他們做過的所有腌臢事都一筆勾銷?憑他們臉大?”
“把卷宗還給他們,是告訴他們,他們做過的那些破事兒我都清楚,不好好做事,我隨時都能去砍了他!”
南宮飛鷹恍然大悟,嘖嘖嘖的衝他比了一根大拇指,末了小聲問道:“那此事過後,您還收拾他們嗎?若還要收拾,咱早些做準備,不能叫人說您不教而誅、亂殺無辜啊!”
楊戈垂下眼瞼,神色略微有些疲憊的微微搖頭道:“他們若能收拾好這個爛攤子,我就不準備再殺人了,剩下的事……還是交給皇帝去處理吧,總得給他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
說出去或許沒人會信……
他其實很不喜歡見血。
尤其是見同胞的血。
一人一刀追著兩三萬人砍,聽起來的確是狂拽炫酷吊炸天。
但內裡其實有很多東西,他都完全不敢去細想……
有詩曰: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昨夜那些府兵,也是誰人的兒子、誰人的丈夫、誰人的父親,他們之中也肯定有人本性不壞,只是聽令行事……
可楊戈沒得選,是他入京找這些貪官汙吏的麻煩,逼著那些貪官汙吏狗急跳牆悍然兵變的。
他必須要去擋住那三萬府兵,不能讓他們進城。
昨夜他已經已經竭盡全力壓制殺心,沒有跟那三萬府兵動真格的……
可即便是這樣,依然至少有五六千府兵,倒在了他的刀下,恐怕連個全屍都難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