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一秋。
新年,新帝改元昭德,為昭德元年。
這個年過得,與往歲很不一樣。
自去年臘月伊始,北方各省大雪連日,各省均不同程度的受災,災情嚴峻、糧價大幅度上竄,至春節期間都無緩和的趨勢,給這個新年蒙上了一層深重的陰影。
許多老人都沒能挺過這個漫長的冬天……
……
細微的動靜將坐在椅子上打盹兒的楊戈驚醒。
他起身快步走到床榻前,就見老掌櫃的睜著渾濁的雙眼,張口像是窒息那樣急促的喘息著……
他連忙上前揭開他身上厚實的錦被,扶著他老人家坐起來,一手放著濛濛青光慢慢的順著他瘦骨嶙峋的背心……屋裡生著炭爐,床榻上鋪著厚實而柔軟的熊皮褥子,但老人家身上卻沒有多少溫度,乾枯的手掌冷得就像是隔夜飯。
老人家在去歲臘月間就病倒了,輾轉病榻時好時壞、日漸消瘦,楊戈八方求醫問藥皆不見好轉,只能沒日沒夜的守著老人家,以太極真氣調理老人家的身體機能、穩住老人家的生機,期冀著春天早日到來。
好一會兒,老掌櫃的才緩過這口氣來,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濁氣。
楊戈扶著老人家靠在床頭,給他掖上被子:“您老想吃點什麼不?”
老掌櫃吃力的搖頭:“吃不下……”
“您都快一天沒吃東西了,吃不下也要犟著吃兩口!”
楊戈伸手摸了摸床頭倒扣著的雞蛋羹,感覺有點涼,就一手扣住碗放出一股真氣,感應著冰涼的陶碗在掌心迅速變熱,他收回真氣揭開陶碗,一股熱氣就升騰了起來。
他端起雞蛋羹,用勺子舀著喂到老掌櫃的唇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
老掌櫃吃力的笑了笑,張嘴吃了一勺溫熱的雞蛋羹,艱難的往下嚥,因為太過用力他頭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楊戈見狀,連忙放下雞蛋羹,端起水杯,將水杯裡插著的竹吸管送到他唇邊:“喝口水,順一順。”
老掌櫃連忙張口喝了一口水,滿頭青筋的抻著脖子往下嚥。
楊戈又連忙放下水杯,一手放出清韻真氣小心的順著老人家的胸膛……他的太極真氣,是具備萬物生髮之能的,但前提是經得住太極真氣生髮。
老掌櫃的身子骨太弱了,若再強行激發他殘存的生機,就等同於燃燒生命力,提前開啟迴光返照。
“啊……”
老頭兒緩過來,長長的撥出一口氣,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去。
他勉強的笑著,用虛弱的氣聲說道:“老天爺要收人,咱這回怕是挺不過去啦……”
“您別瞎說!”
楊戈硬著心腸端起雞蛋羹,可末了又不忍心的放了回去,強笑道:“這都開春了,只要您肯多吃點,我保證等天氣回暖了,您就能利落起來!”
他有經驗,老人只要還能吃得下東西,就總還有個緩兒,可一旦吃不下東西只靠湯藥吊命,路就差不多到頭兒了……
老頭腦袋無力的靠著床頭,雙目沒有焦距的望著房梁,低低的呢喃道:“別折騰啦,人哪裡鬥得過老天爺呢,咱這輩子,夠啦,就是…就是,看不到你成家立業了……”
楊戈聽著他的呢喃聲,心頭堵得就像是捱了一口鑽心炮那樣,他使勁兒的抿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佯裝輕描淡寫的笑道:“那您老可就更要撐住了,我和渺渺已經計劃好了,等他爹喪期一過我們就成親……我可還指著您老來給我做高堂呢。”
“真的?”
老頭吃力的低下頭,直勾勾的看著楊戈,眼神裡慢慢有了光,可瞳孔還是沒有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