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瀰漫杭州城。
衛衡在大批西廠番子的簇擁下,面沉如水的大步跨入稅務督查欽差下榻的別院,一身硃紅四爪蟒袍外罩一襲溜光水滑的玄色緞面大氅,步伐開合之間衣袂飄蕩、霸氣外露!
“未知督主大駕,有失迎仰,萬請督主恕罪……”
一名生的白白胖胖、圓滾滾的欽差太監聞訊快步迎出來,未語先笑的遠遠揖手見禮,同樣的硃紅蟒袍穿在他的身上,卻全無蛟龍之屬的霸氣,反倒有種奇裝異服的滑稽感。
衛衡一見來人,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止步面無表情的隨後拱了拱手便算是還禮了,而後不顧其還在笑容滿面的喋喋不休,徑直問道:“汪公公,閒話後續,請問王大石王主事,人在何處?”
來人面容一僵,卻不敢有絲毫遲疑與不滿,慌忙側過身對衛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主事正在後堂查閱賬簿……”
他話還未說完,衛衡大步流星的從他身前走過,大步流星的直入後堂,隨行的西廠番子們就地散開,按刀把守別苑各處,視別苑之內的欽差護衛們如無物。
來人見狀,卻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內廷爭鬥,遠比外廷更加殘酷。
身為西廠廠督的衛衡,在東廠督主黃瑾屍沉汴河之後,無論是權柄還是資歷,都已然是內廷一萬五千餘宦官的頭面人物,遠不是他這種依靠皇帝寵幸上位的大太監能招惹得起的。
衛衡領著大批西廠番子直入後堂,一眼就看到了堂上一身素衣執筆辦公的王大石。
王大石聽到繁雜的腳步聲,不慌不忙的放下兼毫小筆,指著賬簿對身畔候著的屬下說道:“這筆賬有問題,你先去核實,剩下的晚些再送到我手核查剩下的……行了,你們都先去吧!”
“是!”
堂內辦公的一眾內閣屬官起身,向堂上的王大石一揖手後,轉身退出後堂。
衛衡見狀,也頭也不回的一揮手,隨行的西廠番子們見狀,紛紛躬身退下。
“哐當……”
後堂大門緩緩合上。
王大石起身提起茶壺斟了一盞熱茶,送到衛衡手中,嘆息道:“公公不該來。”
衛衡面無表情的接過茶碗,冷聲道:“如此大的事,雜家如何能不來?”
王大石請他坐下:“可公公的到來,只會讓這件事變得越發複雜……”
衛衡看了他一眼,將手裡的茶碗放到桌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心頭有譜兒麼?”
王大石取來一把椅子坐到他對面,心平氣和的搖頭道:“實話說……沒有!”
衛衡:“那你又說雜家此來,令事情變得更復雜了?”
王大石略一沉吟,開口道:“這件事……明面上是衝路亭那位去的,這點公公清楚吧?”
衛衡疑惑道:“明面上?”
王大石點頭:“明面上。”
衛衡:“怎麼說?”
王大石不疾不徐的輕聲說道:“若當真只為算計路亭那位,比這更好的辦法有很多種……比如金陵那邊鬧得正歡的連環塢新當家,就是個很好的工具,只要殺了他,路亭那位立馬就會南下。”
他說話的時候,衛衡正在喝水,聽到他把話說完,衛衡就像是突然感覺茶水燙嘴那樣,扭頭就吐出來了,失聲道:“你還真敢想,李錦成若死在江浙,那傢伙還不把江浙的天都捅個窟窿!”
王大石淡笑道:“公公莫不是以為,只不過死了幾個百姓,路亭那位就會一笑了之?”
衛衡驀然,旋即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所以,雜家來了,咱們自己動手,總好過讓他親自來動手……”
王大石徐徐搖著頭輕聲說:“在下方才還說,此事只是明面上衝著路亭那位去的,公公扭頭就又忘記了?”
這似曾相識的神態、這似曾相識的語氣,令衛衡很是蛋疼……如果他有的話。
“雜家就煩與你們這些聰明人說話,一個賽一個的能兜圈子,到底是個什麼事兒,能不能敞亮點,嘮幾句乾的?”
王大石聞言,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和沒腦子的人說話,就是心累!
“這件事,表面上是衝著路亭去的!”
他索性省略過程,直接說結論:“但暗地裡,極有可能是衝著中堂大人,乃至新政去的!”
衛衡這回聽明白了,當即眯起雙眼,眼神之中精光流轉:“江浙這幫貪官汙吏,還沒死心?”
王大石:“不好說,但在下感覺……不是!”
“哦?”
衛衡睜開雙眼:“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