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劉掌櫃打發劉莽送楊戈回家。
一路上,劉莽不住的往身後看。
楊戈疑惑的問道:“你看啥?”
劉莽:“巡夜的官兵啊。”
楊戈笑了笑:“不用看了,要是巡夜的官兵找麻煩能找到我的頭上,方恪就該回家放羊了。”
劉莽“嘖”了一聲:“我估摸著也不會有巡夜的官兵敢管到你的頭上,但還是想看看,要不怎麼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呢,你這才剛回來,還面都沒露,就有人主動替你打點好方方面面,這日子……嘖!”
楊戈瞥了他一眼,笑道:“羨慕啊?”
劉莽:“我要說不羨慕,你信嗎?”
楊戈:“拿命換來的,還羨慕嗎?”
劉莽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
楊戈牽著二黑和小黃走了一段,又說道:“人生有崖而路無涯,可以說怎麼選都對,也可以說怎麼選都錯,但人最重要的就是活下當下、知足常樂,不能總是吃著碗裡想著鍋裡,在朝堂羨慕江湖之遠、在江湖又羨慕廟堂之高……這種人,是很難過好自己這一生的。”
劉莽瞥了他一眼,笑著調侃道:“咋?敲打哥哥吶?”
楊戈笑道:“算不上,你要真想去混朝堂,我肯定也支援你,只是凡事都有好有壞,當官的人前是風光無限、高高在上,可背地裡戰戰兢兢裝孫子、當牛做馬背黑鍋的時候,也一點兒都不少,只要你考慮清楚了,我沒意見。”
劉莽撓了撓後腦勺,低聲道:“咱倒是沒想那麼遠,就是忽然覺得,哥哥這半輩子都蹉跎過來了,好像都沒能做好一件值得稱道的事!”
楊戈沉吟了片刻,輕聲答道:“這其實是好事,如果這世間上所有人都能衣食無憂、平平安安的蹉跎歲月,哪還需要人去奮不顧身的做什麼……英雄這兩個字,聽著是順耳,但箇中的掙扎和折磨,真不是隻言片語能說清楚的。”
頓了頓,他接著心平氣和的說道:“就拿我這次去東瀛來說吧……不算那些間接性死在我手下的倭寇,單單只是直接死在我刀下的倭寇就以萬數計,他們該死,我殺他們也沒什麼負擔,可我這一手的血腥味兒,得何年何月才洗得乾淨?”
他說得風輕雲淡,可劉莽的腳步仍然為之一沉,許久都沒能再說出一句話來。
有些事,就是經不起琢磨,經不起細想……
直到二人走到楊戈家門前,劉莽才輕輕拍了拍楊戈的臂膀說道:“放輕鬆些,都過去了,往後咱就踏踏實實的過咱自己的安生日子,反正朝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往後這些破事兒就讓那些當官的去操心吧。”
楊戈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
送別劉莽,他推開院門,牽著二黑和小黃走進院子。
剛一邁過門檻,他就鬆開了小黃,小黃拖著狗繩撒著歡兒的在院子裡跑進跑出,一對尖耳朵都撇成了飛機耳。
楊戈提二黑卸下身上的馬鞍,拍了拍它的強壯的臂膀,告訴它到家了……
二黑甩著尾巴慢悠悠的走進院子,東看看、西聞聞,像在記住這個院子。
楊戈收好馬鞍擼起袖子回到院子裡慢慢掃視了一遍,忽然又感到無所適從。
牆角池子裡的假山換過了,原先是他從汴河邊上撿回來的風化石,現在改成了名貴的太湖石,連形狀都完全不一樣。
葡萄架也重新搭建過,不知是那個蠢材監的工,竟然拿四四方方的檀木替換了他先前的柏樹原木,味道完全變了。
門窗也都換過了,那些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之手的雕花,和這間樸素的院子完全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