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回想師傅曾經在茅草屋內對自己分析過的天下。
他舒眉,繼而再皺眉,將心中不曾真正在意的那些點點滴滴線索一一串聯。
那張鮮紅手印下的投影者契約,那抹揚起於精緻面容上的冷漠弧度,那永遠都在睡夢中流連的努力去抓住衣角的孤獨蒼涼背影。
低著頭,沉默。而後,沉默,抬起頭。
轉首,面色平靜,目光明亮,看著站在身畔微笑對著內達卡說話的女人。
再轉首,視線投向那個站在內達卡身後的硬朗男人。
因為震驚,故而惘然;因為惘然,故而思索;因為思索,故而開悟。
眼前是煙花之所,耳畔卻似乎還在那茅草屋中。
那個青衣男子指著“死亡地界”四個字對自己說:
“林蕭,記住,死亡地界只有一條真正的法則——弱肉強食,實力為尊。”
所以,應該放棄那些幻想。
在古獸之皇的壓制下,在小森森曾經的哭泣中,林蕭曾經做出這樣的決定,下過這樣的決心,做過這樣的努力。
只是那時,他心中是否真的要變強,大約並未佔據多少強烈。
自己這些年的確努力向強者的路行進,拼命去掙扎著破解五大封印。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最想要變強的理由麼?
那只是來自外界的東西吧。
他抬起左手,明亮的眸子望著結痂斷了一截的無名指,想起那個初見的日子,和那個青澀刁蠻的女孩兒;想起她沉睡在墓碑下永恆的長眠;想起那個識海中一閃而逝的淚珠迸裂......
自己原來並不在意是否能夠真的為潑婦報仇。
否則怎會心心念念想著復仇之後,去安寧之地,尋安靜生活?
那不是自己的路,在這個殺伐的世界裡,能夠走到那條安寧生活中,所耗費又何止千千萬萬。
那麼,自己該當何處走,便在此眼前剛剛發生的事情上,明瞭。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走進了這個漩渦中。他偏頭看著拉斐爾,想著小貓咪的推測,確定自己真的已經在漩渦中隨著薩都和杜科,陷入的越來越深。
即便自己想撤離,也已然遲了。
黑鍋總要人背。
揹負者,必然面臨生死。
何況,他仰起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憨厚男子的面容。
那個男人那樣強大,自己被成為非徒谷事件的賊首,那麼自然以後遲早要面對強大的修羅境真正的統治者。
不經意間,眼前忽然閃過那個沉默冷漠戴著黑色眼罩的時間旅者。
似乎,自己忘記,他也是修羅殿的一員。
終有一天,他也會站在自己對面,向自己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聲道一字真言,凝滯自己的聲息,掐滅自己復仇的火焰,化作惘然不甘地融光,消失在死亡地界的世間。
輕吐一口氣,林蕭站起身子。
屋內與屋外鬥嘴的一女一男,疑惑於他的動作,將視線投向他。
站在內達卡身後的拉斐爾,內達卡來到門前便低眉順眼靜立於桌旁的鏡月,也將目光移向林蕭,一個蹙眉微笑,一個疑惑皺眉。
未曾看向大堂內任何一人,林蕭伸出自己的左手,張開四指,握拳,留出那截斷指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