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宇早在門口候著,一見多鐸出來便上前耳語兩句,多鐸點點頭,然後帶著他走到了廚房,典宇扳開灶前的柴草,掀起兩條石板,露出一道黑灰的梯子來。
多鐸走了下去,下面是間偌大的地下室,有人早就點了燈在唯一的那張石桌前等著。
“一年多不見,你倒是清減了。”多鐸坐下,看著面前的李達航。
李達航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多鐸那身潔淨卻有些破舊的棉袍上,輕輕嘆了一聲,說:“我還是不如你。”
“沒必要這樣比較,論起犯錯與後悔之事,我要比你笨得多。”多鐸說道:“朱禪老謀深算,即使你幫他籌謀到了帝位,他也不會放虎歸山。只是,你真的要娶公主?”
李達航苦笑,“人不在宮裡。”
多鐸驚訝:“不在宮裡?那傳言中被皇帝關在石室中的后妃,不是鎮南王妃?”
“一開始,我也以為如此,往宮裡佈置自己的人去打聽,誰知最後找到了石室,才發現是一個陷阱,白白折損了李西的性命。”李達航的臉上蒙著一層暗影,“花了一年的時間,不過是找到一個專為鎮南王而設的殺局。”
“後來呢?”
“那夜我被石室中的毒箭所傷,是盈盈無意中救了我,把我藏在她的寢宮十天十夜,我才僥倖留住了左臂。”
“無以為報,所以以身相許?”多鐸涼涼地一笑,“李達航,這不大像你的作風。”
“的確不是我的作風,”李達航望著他,有些憂傷,又有些自嘲,“如果我說我是迫不得已,想必你要笑我矯情了。”
多鐸沉默了一瞬,說:“難道人在公主殿中?”這世上能脅迫李達航的也沒有幾樁事了,只是那高貴大方的嫻雅女子也會脅迫別人跟自己成親?
“她就在公主殿中,是從小便照顧盈盈長大的啞巴嬤嬤,可是就消那麼一眼,我便認出她來了,跟我記憶力的姑姑一個樣子,很美,看人的目光很溫柔,但是被餵了失聲藥,這輩子,都不能再說話了……”
“你娶公主是因為想讓公主出宮建府,順理成章地把人帶離皇宮?”多鐸皺眉道,“你可想過這也許是另一個陷阱?”
“計劃再周詳也抵不過意外的出現……不會錯的,她的右手掌心,生命線的中間,有一顆硃砂痣,形狀有如淚滴。”李達航道,“細節日後再跟你道來,目前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明日你到煙雨館賣畫,自然有人把你帶入宮中當畫師。”李達航起身正要道別,多鐸拉住他,問:“你不要去看看蘇珊?沒想到朱禪要留下來陪她,不過你放心,我讓朱禪不知不覺間喝下無色無味的夢香散,估計他最起碼要明早才會醒來……”
“不能見,”李達航背對著他,打斷他的話,“不能見她,不能多看一眼……我怕我自己,也會有動搖的時候……”
“你不怕你找到了想找的,卻失去了本就擁有的?”
“怕。”他的聲音顯得空洞而低沉,“可是行走在懸崖上的人,不能回頭,只怕一回頭便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朱禪一早起來便匆匆回府了,多鐸照舊到丹陽巷外的大街上擺攤子賣畫,小美和靜怡留在家中照顧蘇珊,日中時分還未見多鐸回來,家門卻被人拍得大響,開門一看,原來是鄰居家的大嬸。
她一見靜怡便喊了一嗓子:“袁家嫂子呀,你家袁先生被人搶了,你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去看看......”
靜怡手中的木盆掉落地上,她急忙拉住那鄰居大嬸,問:“怎麼會這樣的?我夫君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我去看看,”然後又回過頭喊道:“小美,你趕緊去報官府......”
“報官府有什麼用?”大嬸同情地說道:“你還是到康親王府去求求吧,如果能用點銀子解決,那便再好不過了。”
“康親王?"
“康親王就是當今的五皇子,你快去吧,聽說這康親王王府中姬妾眾多,但也有人說他好男風,這要是晚了的話......”
靜怡一聽,馬上便掀起裙腳飛快地跑出了家門,大街上多鐸擺攤的地方果然一片凌亂,桌子椅子歪斜地倒在一邊,顏料和畫筆掉了一地。
靜怡的臉色白了又白,她呆了半晌,抓住一個賣燒餅的老漢問康親王府在哪裡,老漢顫巍巍指了一個方向,她匆匆道了一聲謝便往哪裡跑去。
一個時辰後,孝親王府山青花芳閣的書齋裡,功成在朱禪耳邊耳語兩句,朱禪抬眼看他,道:“靜怡到康親王府要人了,然後呢?”
“然後被康親王府的人攆了出來,她又去拍了第二次門,結果被亂棒打了出來,然後她不知去哪裡借了一架梯子,要從王府後院的牆爬進去,卻被王府的狗追著跑,掉了一隻鞋子,還是從狗洞裡爬出來才撿回一條命,沒想到她竟然搬了一堆柴草到後院圍牆外打算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