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覺得兩眼發白發花,太陽穴處“突突”地跳動,沒由來地心悸。
“小尼姑,你流了多少的眼淚,我就流多少的血來賠給你,如何?”他半閉著眼睛,虛弱無力地說。
靜怡的唇動了動,終是無聲地沉默著。
直到典宇進來,直到野塗慌張地給他重新處理傷口,直到隨著他上了馬車回了新建成不久的十五貝勒府,她還是一言不發。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只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夜涼如水,靜怡在佳雪閣庭院中的石凳上安安靜靜地坐著。
雖然換了地方,身邊的一切卻還是那麼熟悉,佳雪閣的樣式,外間裡的擺設,還有被鋪枕蓆……當然了,她也看見了那個自己一針一線做好的方枕,粗糙得不成樣子地放在他的床上,與滿目綾羅錦被和精細雕刻著花紋的床欄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還留著。
她不得不承認,那一霎那,除了驚訝,還有一絲震動。
“靜怡。”
她轉頭去看,是高迎風,依舊一襲青衣,唇邊掛著清爽的笑容,走到她身邊坐下,問:“貝勒爺歇下了?”
靜怡點點頭,想起多鐸不管怎樣躺著都壓到傷口,一直皺著眉睡不著,折騰了許久,直到她不情不願地開口唱了段小調,他聽了一回不夠又纏著她再唱一回,她也忘了自己唱了多少回,只知道他握著自己的手漸漸放鬆,唱著唱著一低頭才見他的眉頭舒展開去,雙眼闔上,睡著了。
她卻難以成眠。
佳雪閣外間的小屋,晨光給她佈置好了。
回府時這丫頭一見靜怡登時呆住了,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丟掉了手中的盤子,撲上來抱著她又哭又笑的……還有高迎風,雖然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她,可是眼內的激動無從掩飾。
還有開心得眉開眼笑鬍子都幾乎要翹起來的野塗,一邊埋怨她以前怎樣欺負他一邊往她手裡偷偷塞大補藥丸的小佳朋……她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言語。
“這一年,高大哥過得還好?”她問。
“自是好的,就是要遷府那段時間忙碌了一些,大家也都還好,”他笑道,“只不過,有一個人,一直過得不怎麼好。”
靜怡知道他說的是誰,咬咬唇不搭話。
“靜怡,你還活著,真好。”他注視著她,她瘦了許多,眉宇間也總是帶著輕愁,似是鬱結難解。
靜怡抬頭看他,苦笑一下,說:“高大哥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
夜已深,靜怡起身告辭,轉身離開時,高迎風看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靜怡,有時候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更不是事實的全部。不要去追究別人如何,只管問問自己的心,是怎麼樣的……”
她的心啊,靜怡想,她現在最不敢問、更不敢試探的,就是自己的心。
第二天清早,她正在碧紗櫥收拾被子時,晨光急匆匆地走進來把她請到佳雪閣內室去。
她剛走到內室門前,便看見地上打翻了的茶盞杯盤。
她腳步頓了頓,示意晨光收拾,然後徑直走向坐在床沿怒氣還未褪去的多鐸面前,福了福身說:“靜怡見過貝勒爺,貝勒爺萬安。”說著從戰戰兢兢立在一旁伺候洗漱的丫頭手中取過漱口的茶碗遞給多鐸。
多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說:“你看見本貝勒哪隻手能動了?可惡的小尼姑,都是你害的!”黑髮散在腦後映襯著白皙的頸項,薄唇微抿,領口敞開隱約見到繃緊的肌理,一副妖孽模樣。
“是我害的,”靜怡的臉色也不甚好看,把茶碗往他嘴邊送,“貝勒爺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計較,感激不盡。”
多鐸冷哼一聲,漱了口。靜怡又從銅盆中扭了巾布給他擦臉。
“力氣那麼大,怎麼,想趁機報復啊!”他不滿道。
靜怡只好輕輕地再給他擦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