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葵還是茫茫然地坐著,彷彿對這一切危險完全無動於衷,只是一直死死盯著傅悅。
傳說中,熊是不攻擊死人的,因為它們嗅不到死人的氣息。
它們只對活人鮮血的氣味垂涎三尺。
可是,一大群熊在圍攻傅悅,而且,失敗之後,它們的目光中明顯流露出憤怒、恐懼、貪婪等等複雜至極的神情。
好像遺憾於這即將到口的肥肉又消失了似的。
忽然覺得很安全。
傅悅,他這是活過來了吧?
她忽然跳起來,猛地拉住他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傅悅的手是溫暖的,逐漸地有了活人的氣息——以前許多次,她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時,都是冰涼而令人絕望的。但今天,他的元氣彷彿在黑夜裡被群熊慢慢地激發過來了。
晨昏交替,暗與明的光影曖昧而模糊。
明明剛過午後,可天空暗沉沉的,彷彿黑夜的降臨。
金沙王城地處盆地,罕見陽光,經常都是陰天,所以,才有“蜀犬吠日”這一說法,意思是蜀中的狗很少見到太陽,一看到出太陽就要驚恐大叫。
錦葵本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可是,四目所及,卻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緻——也不知這無邊無際的荒野跟蜀國到底有什麼關係。
是邊境?
還是距離蜀國已經千里之外?
或者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置身這樣低沉的氣壓帶,如果身邊無人陪伴,大概會瘋掉吧。
親人、朋友、同伴、下屬、人民……昔日所擁有的一切,早已無影無蹤。
奇異的是,她也一直沒有想起過那些人。
甚至連子昭都沒有想起過。
也壓根就忘記了自己曾經對他的承諾。
錦葵一直死死抓住傅悅的手,內心裡,只剩下唯一堅固的屏障——如果一直有他陪伴,哪怕在這荒野裡走到天荒地老也沒關係。
前面一堆雜石,錦葵一時不慎,腳步一踉蹌,崴了腳脖子,疼得“哎喲”一聲。
傅悅一把扶住她,忽然蹲下身,柔聲道:“我揹你。”
錦葵呵呵大笑著趴在他的背上。
他背起她,就像揹著一個小孩子,完全感覺不到太大的分量。
她緊緊抱著他的脖子,興高采烈:“呵,這樣好舒服!比自己走路舒服多了。”
傅悅啞然失笑。
“傅悅,你一直揹我好不好?”
他也笑起來。
“你別光笑啊,你一直背好不?”
“好好好,我一直背。”
她舒一口氣,悠然長嘆一聲:“剛出來的時候,我很害怕,可現在,我一點也不怕了。看來,人類骨子裡早已習慣了惡劣的生存環境。傅悅,我們就在這山谷裡慢慢走、慢慢行,風餐露宿,打獵為生,你看怎麼樣?然後,總有一天,我們會走出去,回到廢棄的金沙王城……”
他停下腳步,竟然悠然神往。
三十里芙蓉花廊,十幾裡刺桐大道,縱然是廢棄的金沙王城遺址,也美得令人窒息。如果和她一輩子生活在那裡,縱然全世界只剩下兩個人,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