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了。”
丫鬟過來幫著傅秋芳褪去披風,二人分賓主落座。說過一會子閒話,傅秋芳見王熙鳳始終不入正題,忍不住道:“姐姐,老爺先前都與我說了。姐姐這回來,開始商議那暖棚的營生?”
王熙鳳道:“正是。按說儉兄弟知無不言,還將菜農的僱契轉了過來,這事兒本不該再麻煩妹妹。只是,我與太太說過,太太卻不甚在意。思來想去,我便尋思著乾脆自己先辦起來。只是妹妹也知,咱們婦人身邊兒不過那麼點兒體己,若要盡數拿了,只怕就要典當嫁妝。
這暖棚營生最少一二年方能回本,這般算來,賺得銀錢豈不是盡數被那典當鋪子拿去了?”
話是這般說,實則前幾日王熙鳳又尋王夫人說了一遭。王夫人倒是有些意動,奈何公中如今也不富餘。
王熙鳳連番追問,王夫人才說了實話。先前買水務股子就花了三萬兩銀子,如今剩下的不過將將夠一年花銷,哪裡還有銀錢建什麼暖棚?
王熙鳳大驚,說若是如此,這家中豈不是要徹底虧空了?王夫人便道,虧得那水務股子分了紅,如此剛剛平賬。
王熙鳳將信將疑,回頭兒終於拿定心思,自己先將暖棚辦起來再說。
傅秋芳笑著頷首道:“姐姐說的是。老爺交代過,若二……姐姐銀錢不湊手,只消寫了借據,一萬兩銀子以內,隨意姐姐支用;若姐姐不放心這營生,想著要合股,那就缺多少銀錢,我補多少銀錢。”
王熙鳳心下熨帖,暗道這儉兄弟果然是個妥帖的,什麼都想在頭裡了。
王熙鳳思忖了下,說道:“若是借,不知這利息——”
傅秋芳趕忙擺手:“都是自家親戚,不過是拆用一些時日,哪裡就用利息了?老爺說了,姐姐回了本兒還來就得,不算利息。”
儉兄弟仁義啊!
王熙鳳藉著喝茶的光景思量了下,待放下茶盞已然拿定了心思,笑著道:“這外間的營生我也不懂,冒然置辦,這心中實在不妥帖。妹妹連廠子裡的賬目都管了起來,可見要比我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見識。
我看啊,還是合股的好。”
傅秋芳爽快應承下來:“那便依著姐姐的意思,合股。”
當下二人議定,王熙鳳拿出陪嫁的一處莊子來,另出銀錢八千三百兩,佔五成股子;傅秋芳拿出八千五百兩來,也佔了五成股子。
又商議著起草了契書,一併簽字畫押,傅秋芳便讓王熙鳳稍待,自己回得廂房,過得半晌捧了木匣子來,抽出來,內中便是一疊銀票。
點出八十五張交與王熙鳳,這合股的事兒就算成了。
其後傅秋芳吩咐廚房置備酒宴,幾個女子湊在一處,一個個喝得酒酣耳熱。待酉時末,王熙鳳才與平兒乘著馬車回返榮國府。
馬車上,方才多飲了幾杯,又見了風,王熙鳳有些頭疼。平兒為其揉著太陽穴,禁不住說道:“奶奶方才不該飲那般多的。左右儉四爺吩咐下的,那傅秋芳還不得可著奶奶的意?”
王熙鳳冷笑一聲,道:“伱知道什麼?你方才沒瞧見,那銀票是自傅秋芳房中取來的?”
平兒身形一頓,驚道:“奶奶是說,那銀錢——”
“八成是了,儉兄弟可真真兒是寵這位啊。說不得,這暖棚的營生,就是給傅秋芳留的呢。”
平兒就道:“紅玉一早兒就跟著儉四爺,若是知曉了此事,只怕定會鬧起來。”
“呵,”王熙鳳道:“不過是一萬兩銀子的營生,紅玉是個伶俐的,可不似趙姨娘那般眼皮子淺。今兒儉兄弟給了傅秋芳營生,來日還能短了紅玉的?”
平兒思量一番,果然是這個道理。只是,這般四下拿錢不當錢的拋灑,也就儉四爺能幹出來。
因是平兒不由得感嘆道:“儉四爺……真有錢啊。”
王熙鳳心中苦澀。她算計了好些時日,又四下挪騰才湊了八千三百兩銀子,到頭來人家傅秋芳眼睛都不眨就掏了出來。真真兒是讓人眼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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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開啟,李惟儉入得艙中,便見吊床上琇瑩翻著死魚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李惟儉湊過來關切道:“如何了?”
琇瑩搖搖頭,道:“不能落地,一落地就想吐。”
誰能想到水鄉出身的琇瑩竟然會暈船?十幾日前方才啟程時還好,待出了渤海,這海面上風浪漸大,琇瑩就遭受不住了。沒日沒夜的吐,險些連苦水都一併吐出來。
停泊山東時,李惟儉思忖著乾脆讓琇瑩與吳海寧一併下船,走陸路先去金陵。奈何琇瑩咬死了就是不肯。後來還是李惟儉問孫副將要了一副吊床,琇瑩這才略略好轉了。
李惟儉就道:“再忍一忍吧,如今馬上要過伶仃洋了。”
若香菱、傅秋芳在此,定會附和著唸誦一遍千古名句,奈何琇瑩大字不識一籮筐,李惟儉只道表錯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