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山西太原府。
在收到諭旨之後,山西巡撫李秉久久無言。半晌之後,才向三位幕僚問道:“聖上要進行佛教改革,咱們山西的寺廟僧侶尤其的多。你們說該如何是好?”
幕僚周深最先回道:“大明的僧人,少說都有五六十萬,至於山西,沒有五萬,也得有四萬多。
這些僧人不繳稅、不納糧、不服徭役,他們天天跟大爺似的,吃的腦滿腸肥。咱們山西的官府呢,卻一個一個窮的叮噹響。
聖上制定的改革政策大快人心,早就該狠狠治治他們了。”
李秉苦笑道:“那要得罪多少人啊,我整治侵佔軍屯,得罪的人已經夠多了,再來個佛教改革,這巡撫還當不當了。”
周深勸道:“您的巡撫能不能當下去,是由聖上決定的,把山西這些人得罪完了又能如何。
再說了,聖上可能巴不得您使勁得罪人呢。
您沒見以前山西的主官,倒是一團和氣,從晉藩到豪強,再到士紳,再到百姓,全都交口稱讚。但有什麼用呢,聖上卻天天陰陽怪氣地嘲諷宣府節度使。”
“但是東勝城被瓦剌突襲之後,我已經上了三次奏本,請求聖上降罪。但每次都沒有任何回覆,也不說降罪,也不說不降罪。
我是怕這巡撫已經幹不長了,如果註定要被撤換,還得罪那麼多人幹什麼。”
周深笑道:“這種事情,就得請王先生給把把脈了。”
李秉聞言,一臉期待地看向王善。這位大神仙跟徐庶進曹營一般,平日裡不言不語,只是埋頭做事。但眾人都不敢小瞧他,上次舒良被皇帝派到山西公幹,連這位人人懼怕的東廠提督太監,見了王善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先生。
其他人當然不會狂妄到認為自己比舒良權勢還大。
王善被點到名,只得幽幽笑道:“東翁別想那麼多了,當初東勝城被瓦剌偷襲,也不能全怪您啊。正常人誰能算得到火兒忽答突然跟抽瘋了一般,不計後果地挑釁朝廷呢。
現在他的腦袋已經被壘到京觀上去了,這不就是沒事找抽,求仁得仁嘛。
至於聖上不回覆您的奏本,可能是覺得您態度不夠誠懇吧。”
李秉好奇地問道:“那怎麼才算誠懇?我覺得自己認罪態度夠誠懇了啊。”
王善笑道:“我覺得您得著力批判一下宣德、正統兩朝三楊及其黨羽在山西做下的種種弊政。
比如大同、宣府的府庫都被蛀蟲掏空;比如山西衛所崩壞,防線形同虛設;比如養出了宣府節度使。
聖上還想用您,但您始終沒有一個堅定而明確的政治立場,您讓聖上也很為難啊,所以他才什麼都不回覆。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您要麼忠於宣廟,要麼忠於怡王,要麼忠於皇太子,要麼忠於聖上,總之要讓聖上看明白您在向誰效忠。”
李秉回道:“我忠於大明,忠於朝廷。”
王善點點頭:“那不就對了嘛,您有什麼事情,就發公文跟朝廷說唄,您給聖上寫奏本,他當然不回覆了。”
李秉終於理解了皇帝的意思,繼續聊起了政務:“朝廷除了進行佛教改革外,還要求山西試行稅收改革,免除掉山西百姓的丁稅。
以後徹底不收人頭稅了?這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吧。”
周深幾乎快成當今天子的擁躉了,繼續稱讚道:“好多百姓生完孩子就賣掉、遺棄,甚至是溺死,不就是因為生一個孩子,就要多交一份人頭稅。
本來百姓的負擔就重,這個稅那個稅一大堆,生了孩子養不起,尤其是女孩,心善的父母給扔到野地裡去,心狠的直接溺死了事。
反正我認為當今天子就是聖人再世,仁、義、禮、智、信,無一不是上士之資。”
王善聞言,深深地看了周深一眼,這傢伙思想覺悟真高,大有前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