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多,心事重重的李遊書從半夢半醒中睜開了眼睛。
懷中魏若熙沉沉地睡著,雖然屋內是完全的黑暗,但過人的洞察力使李遊書仍能一睹她安穩的睡顏。
被窩裡悶悶的,若熙似乎因為被子太厚而出了些汗,柔嫩肌膚上微微溼潤。但她仍然十分堅持地緊貼著李遊書,好像一夜溫存猶且不夠,非要在夢中也要緊緊抱在一處,將這三年的別離都用這夜補償似的。
李遊書能感覺出來,被病痛折磨的魏若熙瘦了許多。本就十分纖細的腰肢如今更加細瘦,讓他在昨夜的親熱中不敢太過放肆。
他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後躡足潛蹤下了床。他動作很輕,魏若熙輕輕翻了個身,沒有醒來。
李遊書帶上手機上了個廁所,看看時間還早但是已經睡意全無,便換上衣服出了門,慢慢溜達著來到了電梯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現在是凌晨三點四十五分,是熬夜的人睡覺、睡覺人的沒起的時間。四周都是生機勃發前死一樣寂靜的氣氛,令他覺得有些發冷。
就在等電梯的功夫,李遊書聽見七步之處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因為心事攪擾,李遊書甚至都沒有聽見對方的腳步聲。換做平日即便是酒店裡鬆軟地毯上走著一隻貓他都能瞬間察覺。
“你去哪裡?”是皇甫瑞卿,她穿著白天那身白色襯衣和牛仔褲,外面挺不搭調地裹了個長風衣,好像是隨手拿了一件就追出來,連平日裡不離手的墨鏡都沒有戴。
李遊書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麼沒睡?修仙啊?”
“我聽見你出來,擔心你。”皇甫瑞卿邊說著邊走近了些,看的出來她的神色有些複雜,不知道是擔憂還是同情還是欲言又止的悲哀,“那個……魏若熙的事情……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只是……”
“沒關係,”李遊書點了點頭,耳聽八方的本事不是皇甫自己能決定的,他也並不覺得皇甫瑞卿是應該防範的外人,“不過我猜你打一開始就知道若熙的病情了吧。”
皇甫瑞卿點點頭:“我也有誤診的時候,不想輕易說出別人的生死。而且我猜她也是做好了覺悟才來找你,所以……”
“原來我真是一無所知的傻蛋。”李遊書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也在這時,電梯門伴隨到層的“叮”聲而開啟,他便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皇甫瑞卿連忙跟進了電梯裡並向他問道:“你要去哪裡?別忘了你跟我可是有合同的。”
“我哪裡都不去,就是想溜達溜達清醒清醒頭腦,”李遊書苦笑著,“我還能去哪裡呢。現在是個人就想抓我、殺我、害我。本來,為了噬嗑令的事情我願意頂著這些無謂的惡意行走,而且我也終於做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我萬萬沒想到老天爺會這麼狠地抽我一個耳光——皇甫,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一個女人就要死了。我這雙拳頭能打人、能殺人、也能護人,可是卻終究是救不了人。”
“我練武,可歐陽死了、文茵死了,如今若熙也要死。我練武只能讓自己苟活下去,我……”
這有些無倫次的話語說得皇甫眉頭緊蹙,她不希望李遊書悲傷,更不希望李遊書消沉:“周慕清能救你姐姐,一定也能就若熙的。‘科學’做不到的,‘玄學’未必做不到啊。”
搖了搖頭,李遊書失望的目光都彷彿能將電梯地板熔化了:“我問過慕清姐了,她說曹龍心是因槍傷而‘橫死’,遊魂猶有回還的餘地;可若熙的病症是天道自然,她的病逝是這過程必然指向的結果,即便將她的靈魂重新塞回身體,那副已經崩潰的軀殼也根本無法再發揮任何機能。”
說到這兒,電梯停在了一層。李遊書邁步而行,皇甫瑞卿緊隨其後。
事到如今,安慰是沒有任何效用的,尤其向他投以虛妄而渺茫的可能性勸說更是白痴行徑,皇甫瑞卿乾脆不再將事情往猶有餘地的方向思索:“我覺得若熙能來找你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氣、且已經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了,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在她有限的生命最後和她一起快樂度過,讓她沒有遺憾地離開。”
“至少,別讓她看出你這麼絕望。”
李遊書不假思索地點了頭:“你說得對,謝謝。”
然而皇甫瑞卿跟在李遊書後面,心裡卻也不由得對他感到一陣悲憫——當他筋脈盡斷而幾乎身死的時候,是皇甫緊急救治、三個晝夜時刻緊繃,又將自己內氣輸入李遊書體內助他呼吸法執行週轉。也因此,她曾在睡夢中與李遊書在內景相遇,知曉了他那三個現階段最希望完成的事情——
第一件,生身父母他已然知曉,可這知曉換來的是生父和同父異母兄弟的死,這本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第二件,他知道了噬嗑令的由來,可緊跟著便是PRDC的追捕、塞洛斯的追殺以及徐參也掌握噬嗑令的訊息,給他的心頭徒增了不少的壓力。
第三件,他想要知道魏若熙這三年間為何對他避而不見,可現在他寧可自己不知道,他寧可自己不知道若熙的病而那病就不再發展下去,只要能讓若熙繼續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他願意一輩子都不見若熙。
李遊書看來逍遙,看來無畏,可實際上他也是個無法擺脫命運、甚至因為自身之強力而在命運面前無力感更甚的可憐人。
在皇甫瑞卿的“注視”之下,李遊書緩緩吸了口氣。空氣中的涼意十分明顯,尤其高原的晝夜溫差要更大,太陽露頭前的陰冷也更加刺骨。
“要一起穿嗎?”抖了抖自己外面裹著的風衣,皇甫瑞卿開了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