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清的跑車是相當清新的淺藍色,在路上行駛的時候也不像黑騎那麼風馳電掣,而是頗有閒情逸致地緩速而行。在接近傍晚的落日餘暉之中,海風迎面吹來,清涼中略帶些潮溼,旁邊有高十多米的巨型運輸車轟鳴駛過,襯得這小巧跑車更加玲瓏。
周慕清特地選了近海的公路,李遊書張望著海平面赤紅落日,心情相當舒緩地哼唱著歌曲。周慕清聞聲附和,並向李遊書問道:“怎麼樣,喜歡安努恩島嗎?”
李遊書點點頭:“喜歡,特別喜歡。我喜歡這種忙中偷閒、偶爾慢悠悠的感覺。如果總是緊張會讓人感到崩潰,天天都過於悠閒則讓人渾身鬆垮——我需要在生死緊張之間尋求一點懶散,就是這種感覺。”
周慕清笑起來,對於李遊書的描述深以為然:“我也喜歡你這種說法。”
“慕清姐,問你個事兒。”
“你說。”
“你看啊,本來呢,是因為你們不打算救我,我才讓你幫我辦那件事的。可是現在黑騎先生救了我,那我拜託你的事情你還幫不幫我了?”
面對李遊書遲疑之下的堅持,周慕清相當痛快地點了頭:“幫啊,怎麼不幫?我都答應你了,就跟你本人的境況沒有關係,不管發生什麼也會做的——而且回到基地之後,我就已經把你交託的事情做完了。”
顯然是沒料到周慕清效率如此之高,李遊書驚喜交加衝周慕清雙手合十拜了又拜:“謝謝慕清姐,謝謝!”
“哎呀這麼客氣幹什麼,你這不就生分了?咱們轉一轉,待會兒餓了我帶你去冷雲的地盤吃點東西。我跟你說,冷雲那傢伙做飯調酒雙絕,待會兒黑騎詭焰回來指定要去那邊玩,制裁傭兵團的傢伙們估計也會去。今晚絕對熱鬧!”
李遊書一聽喝大酒就來了興致:“那我肯定得去湊湊熱鬧啊!不過皇甫怎麼辦?我自打上了島手機就不好使了,現在都聯絡不上她。”
“她是不是跟安娜在一塊?待會兒我去給你要個加密通話卡,這樣你不管在島內還是島外任何人都查不到你。順便跟皇甫定個時間,直接在冷雲那頭匯合就可以了。”
周慕清安排的相當妥當周全,李遊書聽了也放下心來:“得嘞!那我今晚必須不醉不歸!嚯哈哈哈哈!”
……
“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您難道不打算給一個解釋麼?”辦公室裡同樣被斜陽染上一片血色,葉審的秘書走到總控處按動開關關閉窗簾,讓陽光不至於影響董事長葉審的會議。此時詭焰和凌寒都已經離開辦公室,只有黑騎躺在沙發上,穿著靴子的雙腳搭住沙發幫懸空在外,一邊聽著那頭葉審會談的內容一邊閱讀手裡名為《尤利西斯》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顯示屏裡傳來了老蒼的聲音:“當時情況複雜緊急,我們出動部隊是為了捉拿塞洛斯派遣的刺客,是你方代表過於敏感,誤以為我們要攻擊他們而已。至於之後在無終區獵戶人山莊發生的事情,也不過是特戰組隊員履行職責,無可厚非。何況今天的事件裡我方也損失了幾名重要隊長,而且會議安全保障組組長也受傷住院,這件事你的近衛們可脫不了干係。”
與葉審攀談之人正是PRDC最高會議議長邢國譚,面對葉審的質問,老人回答的語氣平靜而壓抑,暗藏著一觸即發的憤怒,彷彿在告訴葉審:小子,想倨傲託大,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歲數再說吧。
而葉審面對這個高自己一輩兒的老人也是毫不退讓,無聲地冷笑起來:“您的意思,是我的近衛無事生非,在您的地盤上撒野不成?不要以為事情發生在PRDC的基地裡證據就全在你們——我的近衛們也是隨身攜帶任務記錄儀的,要調取監控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到底是我的手下出於自衛而動手,還是他們發了瘋自找麻煩,一目瞭然。”
“那就請便吧,各執一詞最終變成冷案懸案的事情也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個半個的,”老人於螢幕中不動聲色地回應著葉審的話語,並從手頭拿起了茶杯,“雖然今天的談判被塞洛斯的不速之客給打斷,但畢竟不是小事,所以我們還是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的。既然當面談總是出岔子,那咱們不如就借這次通話把事情說明白吧,葉審。”
“我無所謂,畢竟我的態度自始始終都堅定且明確——無銘可以選擇與PRDC和平共處,但如果要我讓出應得利益,那簡直是無稽之談。我不認為您是什麼大善人,會友好到只收受我一次妥協的相贈就能與我相安無事。”
邢國譚沒說話,似乎是在思索該如何回應葉審的不信任,亦或是已經在考慮談崩之後下一步的計劃。
見老頭不語,葉審也不給他整理語言的機會,繼續道:“看來邢老先生是不打算跟我繼續談下去了,對麼?”
邢國譚抿著嘴,滿臉皺紋裡都好像藏著陰謀詭計:“關於今天談及的那三項內容,如果無銘哪怕一項都不肯退讓,那我也只能遺憾抱歉了。”
對於老人的回答,早有心理預期的葉審扶了扶眼鏡,微笑點頭:“那實在是沒有辦法。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無銘會選擇儘量少地與PRDC發生衝突,可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刀兵相見的時候,無銘就不能再留手了。”
“希望咱們自掃門前雪,永遠都不要有衝突。”
說完,老人掛掉了通訊,螢幕轉而進入一片深黑,倒映出葉審自己的面容。而黑騎在聽見那邊通話結束之後將書反扣在茶几上,衝葉審嘟囔道:“先生你也太輕聲細語了,您仁至義盡,PRDC的人可未必不會恩將仇報啊。”
“邢國譚跟我父親就有過合作,是個相當有手段的人,我好言相對也是出於尊重。再者我是個商人,並非什麼政客,商人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就是永遠不要跟人翻臉,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PRDC跟咱們不同,他們背後可是舉一國的人力財力物力支援運作,不是那麼容易被消滅的。與其交惡,不如留些體面。”
黑騎聞言長吁一聲,雙手墊在腦後感嘆道:“您還說自己沒用呢,跟那些豺狼虎豹、魑魅魍魎打交道,若是沒有您,我們這些光知道打架的人早就被折騰死了。”
“各取所長而已。這樣一來跟PRDC那邊的事情也就算是解決了,剩下的,讓他們跟塞洛斯鬧去吧。”葉審說著,拿起了手頭一份檔案端詳起來。
黑騎微微仰頭瞥見自己老總神情嚴肅地注視著那份檔案,又問道:“是凌寒的任務彙報?”
葉審點頭:“這個名叫‘白鴉’的組織近幾年發展得很快,雖然沒有過什麼大的動靜,但在西亞那邊卻已經逐漸開始搶佔咱們的市場。而且有訊息稱,白鴉的那名年輕統領,是‘掌握了神蹟的人’。”
“可能也是個比較稀有的能力者或者佯裝人類的未知種族吧,西亞那邊宗教味兒那麼濃,難免對異能者有強烈的偶像崇拜。”黑騎表達著自己的猜測,又補充道,“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們那個統領是不是還給咱們送過請柬來著?說是想跟二小姐交往還是什麼的。”
一談及自己的女兒,葉審立刻就長嘆一聲並顯露出為難的神色:“說實話,那個人年紀輕輕就能有這種勢力,又正好跟縈嵐年紀相近,我倒是有那個安排他們倆見面的意願。可是你也看的出來,縈嵐這些年越來越不聽話了,雖然面上還過得去,可骨子裡可真是倔強到家,根本安排不動。反倒是她姐姐雖然面冷,心裡卻一直替公司著想。你說她們倆怎麼越大了,性子反倒掉了個個兒呢?”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黑騎聳聳肩無奈道:“說句實在話,夫人雖然為人冷豔,但實際上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而您雖然外在隨和,卻心如磐石不近人情。在我看來,大小姐繼承了夫人的異能,也同時繼承了夫人的性格,所以才會表現出那種表裡不一的關切和妥協;而二小姐呢,她很明顯是遺傳了您的性格啊,心有不服就敷衍潦草、陽奉陰違,自己認定的事情即便迂迴曲折、受盡艱辛也必定要完成;對待親近之人也會堅持原則,對待疏遠之人更是不動聲色地猜忌和提防——您去照照鏡子,二小姐的這些特點不都寫在您臉上嗎?”
葉審聞言,蹙眉的同時撇了撇嘴:“你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直截了當地拆穿我了。”
“哎呀,咱們倆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哥們兒了,人前我叫你一聲先生,現在就咱倆人聊天,我還不能跟自己兄弟開個玩笑嗎?”
“我當然不介意,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聊這些事情了。”葉審一笑,摘下眼鏡來休息眼睛,“時間不早了,你忙一天也夠累了,回去吧。接下來的一週都沒有什麼任務,正好可以嘗試拉攏拉攏李遊書,看看他有沒有加入咱們的意願。”
聽見葉審放行,黑騎便來了勁頭,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起身,並在離開之際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事兒急不得,李遊書現在還是個有執念的遊魂。要想讓無銘成為他的歸宿,至少要等他了卻了心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