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授將如此多勢力一併予李遊書講出之時,就連李遊書自己都愣住了。
這就是他的生父,名為曹昊天的男人。即便是如今的韓授、徐臨觀都無法撼動分毫的,擁有絕對堅實之網的暗流之王。其人之權勢的體量,即便是PRDC也不敢出手,鍾城之主歐陽思也無法相提並論,更不要說李遊書區區一人。
身為耶格爾俱樂部亞洲東海岸分部的主人,同時又連線著塞洛斯科技、無銘軍工和更多的零星政權,要觸怒他,就是在觸怒這些無疆土的帝國;要殺他,就將面臨至少東亞全部賞金獵人的復仇,還有那些失去了重要聯絡樞紐而憤怒的國際組織的憤怒。
不要說全部,單單是其中的一項,便足以令李遊書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就連不曾顯露過嚴峻神色的皇甫瑞卿聞言都在旁莫不作聲,只是盯著李遊書那熊熊燃燒的內氣,等待他的答覆。
面對李遊書的沉默,韓授連忙繼續開口勸阻:“遊書,難道你對自己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麼?李廣成和林迴雪作為你的父母,對你不夠好嗎?還是說你有任何經濟上的短缺而沒有得到過我的幫助?”
李遊書搖了搖頭:“我爸媽對我都勝過親生父母,二叔您對我也視如己出。我這二十多年從來沒有過任何怨言,因為你們待我都不曾有過虧欠。”
“這就是了,既然生活已經足夠令自己滿意,你好好享受你的生活便是,何必去考慮那些本就不該去碰觸的禁忌呢,”韓授眉頭緊皺,聽聞李遊書答覆伸手去隔桌搭在他的肩上,“遊書,等你到我這個歲數的時候就會明白,平庸之人渴望波瀾壯闊;而真正於風浪中掙扎的人卻深知平靜生活的可貴。即便不是為我、為你爸著想,難道你就不替你老媽想想嗎?”
確實,人生下來之時也許還是自己的人,但當他第一次擁有了自我意識之後,關係的絲線便開始纏繞其身,令他不只是“自己的自己”而更加成為了“某的某”“誰人之誰人”。此時其人的死便也不再是自己的死亡,而成為了值得與其擁有牽絆之人共同悲哀的事情。
牽掛是人世最大的欣慰,也是人世最大的阻礙。
李遊書沒說話。韓施在旁看著,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堂弟氣場沒有發生變化,這說明他的想法沒有因韓授的一席話而發生轉變,至少現在看來是這樣。
韓施心裡是怎麼想的,他自己也很矛盾。他希望李遊書是真正自由行走於人的大地上的男人,從小他便能從李遊書身上看到真正“俠”的影子。但現實又是一個對“俠”有著諸多排斥的現狀,畢竟要維持長治久安,就要杜絕以武犯禁。韓施希望李遊書去做,又希望李遊書能平安。
但李遊書去做的事情,又經常性的不能確認自身平安。
“二叔,”此時,李遊書開口了,“二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爸、我媽,他們的想法我也瞭解。我知道你們不是怕我認了親爹忘了娘,畢竟在我看來生恩大不過養恩,我爸救我性命、傳我功夫,讓我有如今這一身本事,我不會因為自己父親是什麼牛逼貨色就去腆著臉認親。”
頓了一下,李遊書去手邊拿了礦泉水“噸噸噸”喝了個乾淨,用手背擦著嘴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不希望我去,是怕我以身犯險,怕我因為他當年想要殺我而報仇,令自己處於險境。但是二叔,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的所在,沒有‘半九十’的理由。至少我要問問他,我生母楊沉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韓授聞言眉頭緊蹙,話中有著強留的意味:“所以你是一定要去……”
“二叔,你可別指望靠老韓來攔住我。我的功夫早就已經不是你們能想象出來的了,不要說老韓,就算是加上我爸,我不戀戰一心要走,你們也根本攔不住。何況我身邊還有皇甫,你們應該也知道她有幾斤幾兩,別逼我。”
李遊書的話聽來像是十分強硬的勸阻,令得本來已經商量好,如果李遊書執意要去便出手阻攔的韓授、韓施父子二人都為之一怔。
“而且我明確地告訴您,我今天不會去。我會在這裡等,等一切想要阻攔我的人都來。而我會憑自己的本事把所有阻礙都打碎,然後再心無旁騖、光明正大地去到那個獵戶人山莊,去見我那個匪夷所思的生父曹昊天。”
以極嚴厲之神色說完這些話,李遊書的表情隨即變得平和下來,衝韓授笑道:“二叔,我還沒吃飯呢,要不您請我吃個飯?這樣我也算是在您的監控範圍之下,您也不用在我動手之前過於擔心。”
看著這如親兒子般的侄子那嬉皮笑臉的模樣,韓授又是擔憂又是欣慰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眼神不無悲愴地盯著李遊書,沉沉點頭。
“行,你想吃什麼?”
……
同在恆玉,通路區,PRDC總部。
“嗯,好,好的。我知道了,我會轉告會議長,您不用著急,安全歸來即可。再見。”
非常程式化地回答了電話那頭的彙報,PRDC特殊事件應對部部長韓舍掛掉電話,回身向正給水族缸裡餵食的老人彙報:“高藩組長找曹昊天的交涉似乎失敗了,而且還被對方給趾高氣昂地炫耀了一番。”
“意料之中,”會議長邢國譚盯著缸裡的金魚,看它們鼓鼓囊囊的肚子和腮,向韓舍回應道,“曹昊天不是普通人,即便後來急流勇退,將大部分資產投資了風雲和臨江南北兩大公司、一手促成如今南北抗衡的局面,本人則退守獵戶人山莊……可誰不知道他如今正是最為鼎盛的時期——對外有塞洛斯和無銘這兩家的保護,有耶格爾俱樂部之下全球賞金獵人的尊重;在內有那兩家集團的擁護,還有定戢會這個最大武人團體的擁戴。咱們要跟這些組織交涉、交易、交流,可都指著他從中牽頭搭線。咱們現在不光不能碰他,還得捧著他,慣著他。他現在是咱們跟那些雜七雜八、阿貓阿狗們保持相對穩定關係的重要樞紐。他死了,恐怕真就天下大亂了。”
“那明天的計劃是否如期進行?”韓舍聞言眉頭微蹙,向老人問道。
“當然,這會面不光要辦,還要辦的妥妥帖帖,辦的漂漂亮亮。最好就是讓他們直接死在咱們基地裡,省了追殺的麻煩。說到底,去知會一聲曹昊天也不過是擔心葉審的人從咱們基地逃出去,如果能直接在基地裡就殺了,咱們也就不用擔心他們跑到耶格爾俱樂部屬地去的問題了。”
韓舍聞言點頭,喃喃感慨道:“沒想到才過了三年,無銘就已經變成了這麼虎視眈眈的情況。當年與我們相安無事的氛圍恐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畢竟人家也是公司,更是國家。要掙錢、也要影響力的嘛,可以理解。”老人說的相當豁達,但盯著缸中金魚的眼神卻如同注視入網的獵物,“都是為了國家利益,誰也不理虧,誰也不佔理。這大魚餵了三年,如今肥了,也該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