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兩個兒子,四個女兒。我排行老大,是長子。自古以來家業傳承都是立長。但是我父親思慮異於常人,難以揣度。我身後,大妹魏天明雖然嫁出去但仍然以孃家為重;二妹魏天晴年輕時與人比武不幸早逝;三妹魏天暇嫁到名門楚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很有一手;小妹魏天暔遠赴異國他鄉,結婚不過半年多些。
三妹和小妹不需要我多擔心。而大妹雖然為人精明強幹,又對孃家頗有幫扶,但終究是夫家的人,女兒張含前不久似乎有了懷孕的徵兆,更多的精力可能就要放在養胎待產的女兒身上。
我最為擔心的,是我弟弟老五,魏天時。他是我們所有人中跟父親最像的——為人謙和得有些軟弱,待人接物真誠冷靜,毫無心機可言;且異想天開,思路總是發散得不著邊際。
可他又是我們所有兄弟姊妹裡天賦最好、成就最高的。上學的時候成績最好,練武的時候功夫最佳,將五步穿心指鑽研得精純透徹,曾經將找上門來的一支同樣習練五步穿心指的遠房親戚打得自愧不如、從此撂下“穿心指正宗”的招牌,再沒露過面。
他比我們所有人都強,不得不承認,把魏家交給他比交給我要強。
年輕時我們兄弟感情很好,至少在他看來,很好。
但是父親越老,我越是感到惶惶不可終日。要問為何,因為父親似乎對我的關注越來越少,對弟弟妹妹們的讚許越來越多。尤其是天時,他學了醫、讀了博士、當了醫生,對家裡的事務並不放在心上。可他越是對這個家族表現得不聞不問,我就越是感到芒刺在背。
誰曉得哪一天,他會不會忽然來一手“予四阿哥”這樣的鬧劇。
幸而,我的兩個兒子都是同輩翹楚,令得我心裡稍得寧靜。
可每每看到天時的小女兒若熙,我都彷彿看到一個小版的、女版的父親和天時。於是我又覺得恐懼了——不光是我,我是不是也應該為我的兩個兒子考慮下未來的事情……
“大伯!”魏若熙的呼聲將魏天曦從沉思中拉回來,他抬眼看去,發現侄女正以難以理解的目光怒視自己。當然,那眼神中更多的還是疑惑和請求。
“大伯,遊書救了我的命,您難道都不……”
“若熙,一碼歸一碼。”魏天曦搖搖頭,瘦削方正的臉上顯露出當了幾十年年長輩的威嚴,“他救了你,我自然會謝,但不是現在。”
李遊書聞言嘴角一扯,露出個鄙夷的笑來:“那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謝?多燒些紙錢?”
魏天曦沒有回答,側頭衝站在身後的長子魏若鵬低聲:“抓活的。”
“不行,”魏若鵬似乎早有預料般搖了搖頭,“若熙喜歡他,我不能殺了妹妹的男友。”
“只要還沒領證結婚,殺了就殺了。何況她不過是你堂妹,你顧慮太多了。”
“是您親情看得太輕。”魏若鵬正色道。
“就算你不動手,也有好幾百人等著要他的命。你上,至少能留個全屍,運氣好能活捉,我從中斡旋,他就死不了。”魏天曦語速飛快,低聲向兒子闡述著其中的利弊,“所以你出手,不是害若熙,反而是在幫她。”
魏若鵬聽著父親的話,抬眼向四周一看,果然見觀眾席裡超過一半的人都躍躍欲試地站了起來,一個個眼裡都放出虎狼之光,大有一擁而上將李遊書生吞活剝的意思在裡面。
雖然魏天曦有明顯向徐臨觀那方傾倒的趨勢,但他說的沒錯,自己出手能救李遊書。
“話說在前頭,”想到這兒,魏若鵬脫下了外面套著的襯衣,“要是我被打死了,別尋仇。”
便是在這關頭,觀眾席上有人發聲喊:“抓他!”之後整個會場便是一呼百應,人群如同雪崩一般地向著處於會場中央、李遊書所在的擂臺衝了過去。
見此情形,李維在呼嘯的嘈雜中,向李廣成高聲詢問:“怎麼辦?!那可是你兒子!!”
李廣成抱著膀子站在原地,既沒有出手阻止任何一人,也沒有向李遊書那邊傳達什麼指令,他只是靜立在那裡,默默注視著此時已經陷入暴風眼的李遊書。
擂臺之上,李遊書站在中間,魏若熙、蔣子夜和董玲爾三人心照不宣,同時從三個方向將其護在了身後,形成一個牢固的三角防護,但在那山崩地裂般的人潮面前,這樣的保護顯然是杯水車薪的。
“操,這不壞菜了麼。”蔣子夜罵了一聲,他在思索能夠殺一儆百的辦法。畢竟這麼些個人,要是出手就難免會傷人,會傷人就會結下樑子。而且以此時人們對李遊書的狂熱程度,不見血是阻止不了他們的。
說的也對,區區一個年輕小子,活捉五百萬,死屍三百萬。這比一路過關斬將、千里挑一,最終奪得比武頭籌的獎金還要多得多,但凡是個人都有試一下的慾望,這太正常了。
跟蔣子夜比,魏若熙顯然就冷靜很多。雖然背對著李遊書,但她身上那股恆常不變的沉靜即使在這樣喧天的場面下也被李遊書清楚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