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獨到見解,但說無妨。”歐陽思舉筷夾了塊牛仔骨,放到盤子裡卻沒有急著吃,而是放下筷子看向李遊書。
維姬·奧爾森也很好奇,這麼個小屁孩,竟然敢說構成塞洛斯科技三大支柱之一的《ARTOD計劃》是傻瓜才會參與的專案。要麼就是狂妄至極,要麼就是目光短淺,除此之外再無第三個可能了。
李遊書撅起嘴巴來整理著語言,過了一會兒才雙手交握看向與自己根本對立的兩人:“所謂‘ARTOD’,是人造神明(Artificial God)的意思對吧?”
歐陽思與維姬·奧爾森對視一眼,繼而點了點頭。
“我不太清楚你們西方思維是如何看待神明的啊,”李遊書用話語將維姬·奧爾森於此次對話中的解釋權先行剔除,隨後又看向大舅子歐陽思,“歐陽思你跟我應該接受的是比較接近的教育,至少我們在大學之前接受的教育是一樣的。不過我還是得問一句,你是唯心的還是唯物的?你是信神的還是不信神的?”
歐陽思笑了一下,一邊拿起水杯一邊說道:“這種問題我沒有考慮過。”
“那也難怪你會如此信賴這個計劃,”李遊書的語氣中沒有半點嘲笑的意味,似乎只是對歐陽思的話語做出了自己的反饋,“不知道你瞭解與否,在咱們國家的上古時期,神明都是擁有野獸特徵的,而更有一些乾脆就是被扣上了神明之頭銜的怪物;而到了古代,神明又多是由人入聖,進而成神或兼任神明;至於近現代,因為槍桿子比較厲害,就沒什麼神明可言了。”
“你說的不錯,所以呢?”
“所以以我們國家自己的文化觀念來看,你要求得神明,本就不用去造,”李遊書說著指向腳下,一字一句說道,“神明,從來就是人類自己。天上的奇蹟,不過都是地上的倒影。人類是強大的,強大到比上古的神明擁有更完全的人類姿態;強大到在古代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直接化神;強大到扣動扳機,便能讓那懸浮於天的虛假崇拜化為泡影。”
維姬·奧爾森想要開口,但李遊書連續的話語使她沒有插嘴的機會:“西方的神論思維也許覺得神是強大的,是人類無法戰勝的。哈哈哈哈,”說到這裡,李遊書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腦袋,“但是你發現沒有,西方的神明都多少沾點腦癱。強姦、亂 倫、任性而濫殺——說到底,神明雖然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威能,但他們都是缺陷的,是不完整的,甚至是不為人世所容的。”
維姬·奧爾森聞言不由得也沉默了。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質疑過神聖的典籍,與李遊書想的一樣,她也覺得古代的神明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荒誕離譜,如果說神明都是這樣子,反倒是人類更加強大才是。
該怎麼形容呢,好像人類比神明要更具知性。
見二人都沒有說話,李遊書抱著膀子自顧自繼續說道:“菲利克斯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這似乎是他所研究的體系中非常重要的一個觀點:自天空而來的人形之物為了求得知性所以放棄了權威,於是他們雙腳被大地束縛,卻得到了遠勝權威的知性的光芒——”
“說到底,為什麼要去創造神明呢,明明身為人類就足以創造遠超神明本身的豐功偉績,為何還要去創造沒有邏輯、沒有知性、沒有智慧卻專斷獨行、聽從慾望、憑本能行事的怪物呢?”
李遊書說完拿起杯子來喝了口水來緩解自己疲憊的口舌,他雖然能說,但他本並不是個喜歡發表長篇大論的人:“所以說,‘創造神明’這種事本就是捨本逐末的。所謂神明,也許只是人類在曾經不可知的歲月中創造出來以自娛的虛假偶像罷了。”
一通話說完,包間便陷入到了尷尬而真實的靜謐之中。歐陽思與維姬·奧爾森都似有汗顏地看著各自的盤子,不知在思忖著些什麼。只是歐陽思的目光更加深沉一些,而維姬·奧爾森臉色看上去更加難看一些。
過了一會兒,歐陽思才長出了口氣,啜飲一口葡萄酒之後笑著說道:“說的不錯,就連我都差點要被你說服了。”
可惜,只是差點兒不是真的被說服了。
李遊書撇了下嘴:“你扔到外城區的那些怪物你自己應該也清楚,雖然較普通的超能力者來說也許更加兇悍,但要說強大,卻不見得有多驚人的戰鬥力。至少它們會被我壓制,還會被菲利克斯殺死。”
“因為他們是失敗品,”歐陽思面色平靜地反駁道,“等到這計劃如期完成,真正的人造神明誕生,你就會知道所謂‘神明’到底是怎樣的強大,而人類在其面前又是怎樣渺小的生物了。”
李遊書聞言輕笑:“哼。我終其一生不過求武道,即使是戰敗身死也絕對不會對自己的所學有半分懷疑。”他說著便抬起手來緊緊一握,“如果真的有什麼神明存在,我也憑自己這雙拳頭把他活活錘死而已。”
歐陽思與奧爾森此時臉色顯然不如李遊書剛剛進門時那麼好看了。但考慮到李遊書是可用之才,狂傲一些也無可厚非,歐陽思點頭應和:“我喜歡你的脾氣,所以這請求我還是堅持到底——遊書,加入到我的計劃裡來,哪怕瞞著小知也無所謂。等到真正計劃成功的那一天,她就能知道我的苦心了。”
歐陽思所謂的“計劃成功”與維姬·奧爾森所理解的“計劃成功”顯然是不同的,而且也只有李遊書知道歐陽思想要以這人造神明來反攻塞洛斯科技從而壯大出雲、壯大鐘城的計劃。
顯然,歐陽思已經對此達到了無法被勸說的痴迷程度,李遊書也深知多說無益,便扭頭看向維姬·奧爾森:“你怎麼想?你跟他一樣,覺得我是個可以被輕易拉攏的人麼?”
奧爾森沉著臉看李遊書那雙堅定不移的眸子,本來下意識地已經打算再用超能力攻擊其大腦,然而卻忽然從李遊書的腦海深處看見了那衝她張開血盆巨口的類恐龍生物,不由得連忙收束了自己的能力,霎時間驚得冷汗連連、不敢多說什麼。
李遊書見狀冷笑一聲:“什麼塞洛斯,也不過如此。”
隨後他站起身來,給自己的酒杯裡倒滿了溫水並舉了起來:“我剛剛已經闡述的很清楚了歐陽思,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是捨本逐末,你已經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卻非要去倒行逆施,這對歐陽家無益,對鍾城更是無益。小知和我都勸不動你,那我們只能選擇離開,到時候還請你不要攔著我們。”
隨後他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只覺口內寡淡,如果是烈酒的話他會嚥下得更加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