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顧客如鳥雀圍過來看,我尷尬撓頭,這件衣裙自然沒有帶走,白骨姬熱情地揮扇送我,待我們邁出珍容堂時搖頭道:“我自己都捨不得穿,真不識貨……”
清偃君一路腿腳生風,害得我奔跑跟緊,直到他路過一家獸坊進去逛逛,青面鬼呲著獠牙熱烈歡迎,他搖扇直奔羽禽區,我捂住鼻子,忍受鳥糞惡臭。
鐵籠裡關著的都是普通鳥種,比如姑獲、夜鶯、寒鴉、黃鵠、翠鸝……他養慣了珍稀羽禽,看不上這些普通的凡鳥,扇骨噠噠敲在掌間,“有沒有別的?”
青面鬼撓著蓬髮,靈光一閃:“小店還有一隻兇猛的白鷲,前些年撓傷主顧,被退回來了,就放在庫房裡閒置,品相極佳,就是桀驁,公子要不要看看?”
清偃君展顏一笑,催我跟上,我慢騰騰跟著,並非我不願意陪同,只是我年幼時被獅鷲啄過,現在心裡還有難以磨滅的陰影,哪怕看一眼都膽戰心驚。
繞過荼蘼搖曳的長廊,登上幽深的閣樓,綠螢如鬼眼暗中窺伺,我左顧右盼,攥緊清偃君的衣袖,他拿扇柄敲開我的手,無奈道:“你把我袖子握溼了。”
青面鬼扭轉鐵門上的機關,轟隆隆開啟,剎那金光流溢,我慌忙閉眼,再睜眼時內閣之景明朗。
這麼金碧輝煌,真是全六界最奢華的庫房!婢女趴在玉石貨櫃上照鏡子,貓尾愉快地搖晃,一見掌櫃,驚慌失措,趕緊擦拭貨櫃,綠眼悄悄觀察他。
全場婢女小廝都在偷懶,很是熱鬧歡樂,紛紛側目看我們,腥風血雨,兵荒馬亂,貓妖狐妖犬妖狸妖忙碌起來,盤貨的盤貨,灑掃的灑掃,沏茶的沏茶……
青面鬼額間浮起青筋,強忍著怒意先行待客,領著我們去見白鷲,中途還險些踩到棋牌滑倒,清偃君欣賞著四周陳設,笑得如沐春風,小扇搖得賊歡。
原來是我多慮了,角落裡那關著的……一團毛絨絨的小白球……就是傳說中的猛禽?我捧腹大笑。
那鷲崽抬眼瞪我,迸射出鷹隼般的銳光,我蹲在它面前戳它的背脊,它惱羞成怒,隔著鐵欄啄我,尖喙撞在鐵欄上,委屈地蓄淚,清偃君扇柄敲在我額頭。
“哎喲……”我捂著紅腫的額頭,幽怨地仰望他。
他毫無愧疚之意,只對掌櫃說:“拿出來我看看。”
青面鬼解鎖籠門,那白鷲猛地振翅飛出,像一陣颶風呼嘯而來,他滿目驚豔,欣喜道:“不錯不錯!”
那白鷲很通人性,落在他手臂上,舒展開的體態,居然堪比雄雕一樣壯碩,我腿腳發軟後退,呼吸困難,他撫摸著白鷲,愛憐道:“飛縱間有鯤鵬凌霄之勢。”
“啾——”白鷲彎著眼諂媚應和,真是好生討嫌!
青面鬼搓著手笑道:“能入公子法眼是它的福氣,囤了一百年賣不出去,終於等來公子慧眼識珠,看公子這麼喜歡,我就和公子交個朋友,賣十顆羽銖。”
清偃君眉峰顰蹙,有些激動道:“十顆羽銖豈不辱沒了它?這樣的霸鳥百年難遇,便是千金也值!”
我竟無話可說,他二話沒說掏錢籤鳥契,千金當然是沒有的,他簡裝出行,沒帶那麼多現金,就搜遍渾身上下所有的錢湊給掌櫃,包括剛給我的零花錢……
只有十二錠丹金,但掌櫃還是樂不可支,賣掉積壓多年的囤貨,碰上這樣講價的冤大頭,自然手舞足蹈,他給我買肚兜才花一錠丹金,為這破鳥破費至此!
我默默蹲在地上,抱臂背對他,滿心委屈,他將我拉起來,溫柔道:“別吃醋了,以後補償你好不好?”
這話猛然驚醒我,我最近真是瘋得厲害,真當自己是他的寵鳥,還為他拈酸吃醋,果然聖人有云,糖衣炮彈比槍林彈雨可怕,我不能受他恩惠就受他俘獲!
現在已經是丑時了,我們帶著駱隊回孟婆莊,一匹翼馬本就狹窄,他還將白鷲塞在我懷裡,這龐然大物擠在面前可想崩潰,我憤懣道:“讓它自己飛唄。”
他在我背後冷笑:“你也有翅膀,不如你飛唄。”
喜新厭舊啊!我幽怨抿唇,就像糟糠之妻,看著新妾奪夫。遙想兩個月前,我蹲在鐵籠裡,脖頸上扎著紅豔豔的綢帶,他將我抱出來,撫摸我的羽翅,激動得熱淚盈眶,顫抖道:“這是本君收到最好的生辰賀禮。”
可憐我還油光水滑皮色豐盈,紅顏未老恩先斷!
也罷也罷,我本就不願屈為寵鳥,這孽早斷也好,繁星照亮茫茫前路,夜風中白鷲羽毛搖曳,閉眼享受一派愜意,他繞過我的手臂,撫摸它吹亂的頭羽。
“咕咕——”它乖順回應,沒有一絲猛禽的兇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