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格瑞姆沒有見過比它更光輝奪目的事物,它就是他的雙翼、他的腳踝、他的肋骨與面頰,他的生命之源。
他在火焰中看見自己,鮮紅的長袍,金黃的長劍,透光的身體。接著他看見徹莫斯,看見夜半時分明亮的工廠窗戶,看見乾涸的長河,被榨取乾淨的平原,一張張枯瘦的臉孔,他不完美的星球。他初次涉足的世界,他曾經擁有的一切的缺憾。
火焰繼續燃燒,他看見更多,火光中的飛鳥、淨水中的魚、披著皮毛的野獸;在劍下摔倒的敵人的鎧甲,率領紫金色軍團揮劍向前的短暫剎那,宣佈一個個鄭重誓言的瞬間,與費魯斯在泰拉初遇時火爐中蓬勃的烈焰,他曾經擁有的一切的好。
最後是帝皇,金甲覆身,肩頭展著天鷹的頭與翼,以及爪中的藍火。那張古老的面龐如此高貴而堅決,閃爍金光的雙眼中帶著對未來的無盡許諾與不可追及的信念。
帝皇凝望著他,向他伸出一隻手。
福格瑞姆回以笑容,亡靈的灰燼燃起的烈火披風轉換形態,依附至火焰劍上。獻身於烈火,赴死者永生。
“為了帝皇之子。”鳳凰說,將火焰劍切入自己的一顆心臟。
劍上火光愈發強盛,眨眼間開始毀滅性地膨脹,以福格瑞姆自身為載體,燒至地面。這一次的焚燒比先前的任何一回都更加旺盛。純粹火焰帶來的噼啪聲就像世界正在化作破碎的玻璃,彷彿要燒燬整個世界,要燒至空間的盡頭和時間的終點。
在宏大的火勢與焚燒天幕的風暴烈焰之下,惡魔的尖叫與哀嚎被掩埋、被無視,與不能發聲的枯枝、碎石、植株、泥沼一併,作為烈火盛景中最不值一提的一部分,以腐朽的生命,為第三軍團的火焰殉葬。
有一些東西開始了逃竄,陰暗地在地層深處的軟泥中爬行,窸窸窣窣地倉皇奔逃。
它們的速度很快,拼命地遠離傲然屹立在灰燼場中熊熊燃燒的鳳凰,但它們卻發現,自己正被一道自所有維度席捲而來的白色障壁突然地阻攔,曾經屬於花園的邊緣被這道白牆切斷,腐爛的泥土消失,變成直接被白光截斷的陡峭的邊沿,向著虛空中延伸。赤金的符文混合著強大的金色靈能,依附在乳白的隧道壁上,牢固地抵抗著外在的窺探。
艦船已經駛入修建至奧林匹亞的航道。
在這裡,花園的一角從亞空間內切割而出,直接封死在固定的空間之內,與斑斕多彩的浩瀚汪洋完成隔絕。
花園的中心,腐者在它的黑色房屋內頓足嘆息。
以馬格努斯的圖特蒙斯符文作為斷絕內外靈能的基礎,結合帝皇用以維持內外壓力平衡的強大冰冷靈能,與莫爾斯的咒言系統相互結合,透過現實空間的物理位置變換,將依附在位於網道內部的艦船上的花園一角,硬生生隔離開來,把混沌的能量,囚禁在網道之內。
然後是焚燒。
自內而外的鳳凰之火,以及人類帝皇自外而內的太陽烈焰,從被鳳凰心血點燃的火焰劍上燃起,亦從帝皇遙遙指向艦船的帝皇長劍上如輝光的激流炮火,湧向受汙染的火葬之地。
在現實與超現實的對照之地,雙重的火焰席捲成天崩地裂的淨化風暴,令刺目的白光從艦船的每一條縫隙中勃發,轉瞬間匯聚成一道道筆直的光束,向著多個方向同時照出。
烈火的眾敵無處可逃,它們快速地消逝、退卻,從紫金的艦船上褪去,將真實還給受到徹底的火燒淨化的船隻。
阿庫爾杜納知曉自己職責已盡,在駕駛室內跌倒,遙望著純粹的烈火,靜靜出神。經過戰鬥的其他戰士們昏迷在地,等待著一次廣泛的救護與療愈。總體而言,船隻之內原有的成千上萬的船員,多半沒有活過混沌的腐蝕,得以倖存者則跪在他們被火焰洗淨的同伴邊,流下淚水。
焚燒過後,帝皇緩緩放下劍。
莫爾斯收起屏障,抹去地上的幾個符文,讓法陣失效。其餘幾名基因原體也回到帝皇所在之處,跟在帝皇身後。
火焰熄滅。他們踏上網道之路。帝皇大步在前行走,毫不動搖。網道之內的時空具有超越人類知識的特殊性質,很快,他們抵達船隻的甲板。
福格瑞姆跪在灰燼之中,全身赤裸,紫袍被燒成焦黑的灰燼,銀白髮尾燒去一半,左臉與左手全部化為飛灰。他閉著眼,右手緊緊握住變形的火焰劍劍柄,長劍穿透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仍然散發著低溫灼燒的紅光。
帝皇抬起手,復又放下。莫爾斯知道他本來將要為福格瑞姆用金光沐浴全身,隨後卻發現,灰燼中的鳳凰並不需要額外的淨化。
他的靈魂無垢如新生。
馬格努斯趕忙上前,俯身,伸出雙手,小心地觀察著福格瑞姆是否需要幫助。他不安地皺著臉,看向帝皇,不知道要怎麼應對福格瑞姆的穿心之劍。
佩圖拉博看著福格瑞姆的左手。如果福格瑞姆需要,他倒是可以為他製作義肢。
安格隆是情緒最為平和之人。他聽見福格瑞姆心海中的寧靜,臉上就浮現笑意。
帝皇走上前去,垂首,單手撫在福格瑞姆的頭頂。
+你信伱將作為的事嗎?+他以靈能詢問,因鳳凰此時無法開口。
+父親,我信。+
帝皇的手握住了福格瑞姆手中的劍柄,福格瑞姆緊握至發白的手指終於無力地滑落。
+照著你的信,你可給自己成全。+
他拔出劍。沒有血。沒有傷口。只有潔白的面板,毫髮無損。
灰燼之中,鳳凰的心臟在胸腔內恢復跳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