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掐了掐自己的鼻樑。這是她作為“白絲”時,在盜賊公會的東方人那裡學來的放鬆手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真的不夠……那咱們就準備把那批貨物拿來用吧。或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又過了些時候,人群再次蠕動起來。能聽到負責引導的憲兵和民兵聲嘶力竭的喊聲,還有那些從各大商行緊急徵用的普通辦事員們的喊叫。
“新的特許公司和聯合銀行的債券將可以用於認購這些倉庫、工廠和船隊,可以認購未來的股份!所有的軍需供應單都可以以債券形式償付,將獲得可觀的回報!我們接受在清單上的一切物資!所有和獨立憲兵合作的人,都將獲得可觀的報酬!”
那是一個群情激昂的下午,場面之熱切、激烈難以用語言形容。光是交易規則就臨時更改了四次,甚至連邦妮·塞菲爾總主教都親臨現場,為那些幾乎已經要搶奪這些神聖合同的教會、修會和修道院們調解紛爭。
金錢幾乎就流淌在空氣之中,流淌在喊叫和手勢之間。由聯合銀行發行的鈔票上緊急加蓋了一個龍形的印章,由邦妮·塞菲爾總主教親手刻制,其中滲出的神聖力量讓它散發著銀色的光芒。人們用懷著親暱的態度,簡稱這種“龍擔保的鈔票”為龍鈔,印有這種印章的債券為龍債。
當自稱“懷翠行”的三人最終拿著一份合同和一疊債券踏上歸程的馬車時,都感覺自己彷彿死裡逃生了一般,比盜賊公會被憲兵以雷霆之勢掃蕩的那個晚上還累。
“我們‘懷翠行’總算也是受到承認的四十多家軍需商行之一了。至少,我們三個都在合同上留下了名字,這樣就有了個可以公開活動的身份。”
平靜地越過了相位大橋後,白睿思嘆了口氣,後背往馬車座位上一靠。狄美衣仍舊馭著輕型馬車,而瘦弱的殷如鏡早就失去了繼續活動的力氣,瑟縮著靠在白睿思的大腿上。
“但今天我們還不能休息,美衣。雖然這輛車的租借時間已經過了,但我們還是要趕到東港的倉庫去。”
狄美衣的韁繩抖了抖,讓馬拐上前往東港的路。
“今晚我們就要轉移那批貨物嗎,大姐?會不會太敏感了?當初盜賊公會可是有不少人知道這批物資的存在的啊。”
“所以更要今晚趕緊轉移。轉移物資需要差不多半晚上時間,趁著所有頭面人物都在開宴會的時候,咱們趕緊把這裡的事兒辦了。”白睿思苦笑道,“我們可以說我們是在交易會上廉價買來的這批物資——只要那批貨物轉移出來,文書手續和虛構的中間人都很好辦。”
“但都這個時間了,碼頭上不會有多少苦工了吧?”
“我從魔網上覆制了新的魔法,可以召喚幾個隱形助手充當人手。那法術看起來不是太難,你們也可以練習一下。”
她們的談話聲驚醒了殷如鏡。少女條件反射般地摸到靴子裡的匕首,問道:“那需要準備其他武器嗎?”
“希望不用。”
當第一抹夕陽照上碼頭的倉庫群頂端時,她們的馬車在東港前停下。
相比於西港,今天的東港顯得分外冷清。如果把視線投過海峽,便能看到西港上空那不滅的宴會明燈和魔法光芒,連那些西岸的燈塔也顯得更亮了一些。幾乎沒有大船停泊在港口內,只有最後幾班從西港來的定期船和駁船還在慢慢地向港內駛來。
“我們需要一些搬運工,還有兩輛四馬重貨運馬車,到十六號倉庫!夜班工錢加三成!”
狄美衣一揮馬鞭,對迎上來的幾個工頭喊道。
接著,馬車飛馳到倉庫管理處,名義上擔任懷翠行掌櫃的殷如鏡對過了提貨單,結清了倉儲費。不出所料的是,這裡也有執勤的憲兵,耐門·索萊頓的爪牙已經準確地滲透到了這座城市的許多關鍵角落裡。
“十六號倉庫的生鐵啊。預付的押金過期了三天,補一下差額。”
她們略有點擔心地望著官員和一旁的憲兵,生怕他看出第十六號倉庫這張已經存了一個月的單據的可疑之處。幸好,這些官僚看起來只是急著換班去吃晚飯,草草的交割了手續,甚至還在押金方面算錯了帳。
終於,相位港盜賊公會的“餘孽”們站到了那裝滿生鐵錠的倉庫門外。三名女性對望一眼,默契地分了工:狄美衣去組織工人,殷如鏡把風,白睿思則進去檢查貨物。
普通的木箱,裝著普通的鐵錠,經手人是普通的皮包公司,看不出和盜賊公會的任何聯絡。只有仔細檢查,才能在每箱鐵錠中找出特殊點來:在它們角落的冶煉者鋼印上,閃爍著微弱的魔法靈光。
除去已經死掉的那幾名公會高層,只有她還知道解除這些秘密印記的暗語。設定它們的那名公會首席法師是個年紀很大的東方道士,他剛辦了這批貨物回來沒幾天,就和“翠戒”一起死在那個晚上。白睿思深吸了一口氣,找回作為工會幹部“白絲”時的記憶,將手指按在鋼印上,低聲念出暗語。
“只有死亡才能解開答案。”
現在想來,這句暗語彷彿諷刺一般。鐵錠的側面緩緩開啟,顯露出其中的貨物來。
那是她和公會的人花了一個月時間,從大陸上搞來的各種魔法師會需要的物資。精煉羊皮紙、感應墨水、精金粉……絕大多數是從倫尼和佛提堡的黑市來的。帝*和自由軍的軍事物資管理比較嚴格;相對而言,戰利品管理就不那麼嚴格了,偏偏在剛剛過去的大戰中,雙方都積累了不少。當然,她們所用的手段也難說光明。
在這件倉庫裡所藏的魔法物資,足夠幾萬個新法師和低段法師使用,足夠武裝兩個師的魔導部隊還有剩。當然,皇家安全部和自由軍憲兵恐怕也都在追蹤這批惹眼的大宗貨物。白睿思甚至懷疑,相位港盜賊公會被清理,也和她們弄來的這批貨物實在數量太大、太敏感有關。
“但只有它們才能帶來足夠的資金啊。解開答案就意味著死亡。”
她嘆了口氣,將暗語反過來唸了一遍,關閉了鐵錠,然後命令一無所知的碼頭工人們進來,將這批“法忒斯生鐵”搬上貨運馬車。兩輛馬車看起來略有不足,白睿思卻也不想增加第三輛,而是指示工人們將多出來的一些鐵錠裝到了那駕租來的輕便馬車上。
很快,太陽的身影完全消失了,群星和火把的光芒代替它繼續照耀著工作的人們。最後的定期船也進了東港,熄滅了船燈。在港口幾乎完全安靜下來時,三人付清了勞務費,遣散了搬運工,一人駕著一輛馬車踏上了歸途。
“咱們要運到哪裡去啊,大姐?這馬車恐怕都進不了您的住處吧?”換到了一輛大車上的狄美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