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芙蓉樹不是開花的時節,您為什麼總是要站在樹下,是在望什麼?”
自從他們攻下了安邑城,重新住進河東裴氏的府邸辦公,方紓若是在早晨或黃昏時過來尋晏既,總是會看見他站在樹下,靜靜地望著不曾開花的芙蓉樹。
新年伊始,當然不會有芙蓉花。
“這裴府雖然大,倒是也沒有種什麼梅花。將軍若是想要賞花,末將明日讓人去城外尋幾棵梅樹回來。”
晏既轉過身來,望著他笑了笑,“原本也不是在看花,季寬,可是有何事要同我說?”
此時沒有花,可是在他眼中,曾經也是滿樹繁華的。美人如花隔雲端,都已經望不見了。
望著晏既落寞的笑容,方紓很快就明白了。
無花時望月,故地重遊,他一定是想起從前他和他心中的那個女子,在芙蓉花樹下的情形了。
他是後來跟在晏既身邊的副將,知道的並不如旁人那樣多,往後要越發謹言慎行才好。
方紓收斂了心神,“夫人說她待會兒想要同您一起用晚膳,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若是可以的話,此刻便可以過去了。”
這裡看起來原本是女子的閨房,人去樓空,是晏既特意點名了,要用這個院子來辦公的。
幸而軍營之中只有李六小姐和李夫人這兩位身份尊貴的女子,晏小姐還是個小女孩,不然男子在內院之中來來去去,還是有些不方便的。
晏既點了點頭,“那我這就過去了。”
他將手中的信紙遞給了方紓,“今日有好訊息,眼見著就是上元節了,嘉盛和藺姑娘的婚禮會在上元的後一天舉辦。”
方紓也眼見著高興起來,“真是太好了,新年才過,就有了這樣的一個好訊息,將軍,我們今年一定會順利的。”
方紓的出身不高,靠著戰功和聰慧被他提拔成為了副將,向來謹小慎微,喜怒都不現於行,此時看來,是真的十分高興。
連說話都帶了幾分稚氣。
晏既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季寬,你也太好商量了一些,太容易滿足了。”
“他專挑我們不再會稽郡的時候辦喜事,等我們回到會稽郡,要讓嘉盛再好好地請我們喝一頓酒才是。”
“要最好的酒樓,喝最好的酒。”
方紓笑著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將軍若是忘了,末將也會提醒您的。”
他又道:“您方才說話的語氣,可真像伏大人。”
晏既回想了一下,也道:“這樣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想念琢石了。”
“她總是在為旁人的因緣忙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見自己的那個人。”
忽而想起來李夫人還在等著晏既,方紓連忙讓開了一條路,“將軍,那您快去夫人那裡吧。”
於是晏既同他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若有薛郡的訊息,隨時報我。”便從院中出門了。
他到達母親李夫人的院中的時候,天色暗下來,房中卻沒有點燈。
他正在疑惑之間,走入房中,只是藉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了床榻之上的那個小人兒。
那是他的妹妹晏淳,在剛剛過去不久的攻城之戰中受了驚嚇,發了好幾日的燒。
此時也不知道是午睡未醒,還是就打算從時起,一直睡到天明瞭。
他在她床邊坐下來,縱然小心,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小女孩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幸而是沒有醒過來。
自從太原一別,他們兄妹有兩年多不曾見過。
原本記憶之中胖乎乎的小女孩,長到如今,不知是否是吃了苦,慢慢的開始有一點少女的輪廓了。
能夠無憂無慮的時光總是很少的,她要比他更不幸運一些。
還不滿十歲,沒有經歷過他擁有過的風光和快樂,便要經歷這些常人所無法想象到的痛苦了。
這一切雖然不是他造成的,可是他還是會覺得有些愧疚,想要再努力些,讓她以後的生活,不再陷入這樣的困境裡。
他很快也聽見了院中的動靜,他望了窗外一眼,母親在慢慢地朝著房中走。
姿態優雅,眉宇之間卻也有著無盡的愁緒,直到進屋之後,那些憂愁才如冰雪一般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