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有些頹然地坐在了地上，知道了事實真相以後，她就像是一直騎著一匹正在飛奔的馬。
馬速終於漸漸地慢下來，同時也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的一隻手仍然緊緊地握著袁靜訓的手腕，另一隻手卻不想再握著沾滿袁靜訓鮮血的匕首。
於是她將它擲在了地上，看著它一路滑到了案几之下，沒有人能拿到，彼此傷害。
“夠了嗎？”烏雲蔽月，整座宮殿都被籠罩在陰影裡。
袁靜訓不必再偏過頭去，以迴避月光的照耀了。“夠了嗎？告訴你這些？”
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看起來好像下一刻便要全然昏迷或是死去。
這樣淡漠的語氣，卻仍然撥動了觀若的神經，“你也是幫兇。”
她的眼睛是血紅的，“我會變成今日這樣，我會經歷那些痛苦，你也是幫兇。”
袁靜訓閉上了眼，用意志去抵禦疼痛與命中註定將要降臨的寒冷。
“我本來就是幫兇，不需要你提醒我。我從來就沒有希望過你能過的好，同高熠琴瑟相諧，你有理由恨我，甚至殺我。”
“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句實話，我早就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了。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死而已。”
她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蜷曲起來，咳出來一口血，最後無力地重新倚靠在了牆上。
“我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從前都只能對著我私設的靈牌，對死人說。後來你回來了，我想，或許我還沒有死，就是在等著你回來。”
所以她將文嘉皇后的起居注交給了她。所以她看著她一手教出來的人將她往死路上逼，這一次她沒有對她下死手。
觀若靜靜地望著她老態盡顯的臉，“袁靜訓，我不是為你而來的，你不配。”
當然高熠也不配。
她是為了丹陽城裡的百姓，為了蕭翾，為了蕭家人而來的。為了晏既而活下去，她答應過的。
“無論配不配，你都已經在這裡，都已經聽我說了許久的話了，娘娘。甚至最開始，是你求我開口的。”
她嘲笑著觀若，像是觀若在說孩子氣的話。
觀若回敬她，“你本來也該死了，會吐血的病症，都是活不長的，袁靜訓，你自己知道麼？”
那麼自私，那麼為自己而活的人，怎麼會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
袁靜訓又笑起來，一笑起來便又吐出一口血。一個看起來這樣瘦弱蒼老的人，身體裡還是有這樣多的血的。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滿不在乎的語氣，一瞬間要讓觀若以為她是在說別的人。
“不是病，是毒。”
這樣簡單的五個字，在觀若心上鈍鈍地劃過。
她不由自主地出言追問，“是誰給你下的毒？”
袁靜訓覺得她又問了一個蠢問題，輕輕瞥了觀若一眼，帶著從前在梁宮中的那種，她所最熟悉的蔑視，“當然是高熠了，還能有誰？”
後宮之中，難道還能有誰能勝過她的手段？她不該小看她。
袁靜訓耐心地同觀若解釋著，像是解釋一個亙古不變的，她必須理解的真理。
“高熠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是在晏家的三郎拿下河東的時候，天下人盡知，他要娶你為妻。”
晏家人還活下來那麼寥寥數個，人人都說是文嘉皇后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