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坐在銅鏡之前,仔細地為自己上妝。
她的手藝實在不怎麼好,畫來畫去,將自己的眉眼都畫的死了。她覺得自己的眼中再沒了一點靈動的意思,如同已至垂暮之間的老嫗。
一時想笑,心卻是苦的,如何也笑不出來。勉勉強強畫完,都已經到了夜晚了。
黃昏的時候雨就停了下來,屋簷上只有一處還在不斷地滴下水來,一滴一滴,均勻地如更漏一般。
只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停下來,提醒著觀若,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觀若從銅鏡前站起來,轉過身去取桌上的鳳冠。銅鏡之中,映出來一襲正紅色的嫁衣。
即便燈火昏黃,上面的金銀絲線交錯在一起,對映出別樣的高貴與綺麗。
她還沒有來得及改過,腰上大了一些,讓她整個人都有些笨重了起來。
觀若取過來那個鳳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仍舊朝著梳妝檯走。
鳳冠上的東珠和寶石在她手中一顫一顫,便如她的心一樣。
她將那個鳳冠戴在了頭上,還有還有兩對金釵,用來將這鳳冠定住。記歡情始定,總願似釵股成雙,盒扇團圓。
金釵已然成雙,那支紅寶石牡丹花的髮釵再插進發中,便有些多餘了。
觀若做完了這一切,靜靜地看著鏡中人。又已經不再像她了。
好像非得要粗布麻衣,不飾拆釵環,那才是她自己。雲蔚山的日子,她永遠都懷念著。
也罷了。
觀若一直坐在銅鏡之前,靜靜地望著鏡中人,等著晏既過來尋她。
她知道今夜他一定會來的。
所有的事情總有做完的時候,等他把事情做完,他還期待著她能告訴她今日她究竟緣何不快,想要把這個心結解開。
儘管這件事與此時的觀若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院門被人推開了,有人在往她的房中走。
觀若轉過身,站起來等著晏既朝著她走過來。
但是晏既進入房中之後就再沒有動,在院中的時候他看起來分明很疲憊,卻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眼中裡盈滿欣喜。
自然也是夾雜著一絲絲的不解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距離婚期還有數日,她卻忽而穿上了嫁衣,戴上了鳳冠,神情這樣的鄭重。
觀若自己明白。
是為了圓前生之憾,斷今生之情。
晏既不來,那麼她就朝著他走過去。不知道是那鳳冠太重,還是她的頭原本就沉重。
一步一步,她都得很緩慢,才能勉強保持著平衡。
她在他面前停下來。
觀若原本只到晏既的下頜處,今夜她戴著鳳冠,看起來倒是快要同他一樣高了。
晏既伸出手,輕輕拂過她的面頰,“阿若,怎麼今夜忽而穿上了嫁衣,又戴上了鳳冠?”
“我一身戎裝,並不能配你。不過我帶了一樣東西要給你看,你定然會歡喜的。”
他的盔甲上還帶著寒涼的秋雨,他的神色卻溫柔,話語也溫柔,和他從前一樣。
和他的前生也一樣。
觀若以為自己會像袁音弗一樣,將所有殘忍的事實,如疾風驟雨一般一下子傾倒在他面前,可是她忽而發覺自己做不到。
她的話可能只能像今夜的秋雨,殘燈斜照之處,斷斷又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