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的手似乎已經沒有再流血了,一片暗紅色凝固在漢白玉的石磚上,彷彿也要把她的手留下。她出的汗越來越多,只覺得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
李玄耀搖著摺扇,又在她們這群女俘中走了一圈,末了他說,“明之你對她既不感興趣,反正時間大把,不如再為自己好好挑一挑。”
“既然是俘虜,不能輕易殺了,她們要跟著你我去河東郡,一去數百里,總得有些用處才是。”
亂世之中,像她們這樣的女人,實在很沒有用處。
她沒有再聽到晏既的回答,他們帶來的僕從又走到了人群中間,要把她們趕回掖庭裡去。
看管她的仍然是鄭嬤嬤,她在石磚上跪的太久,一下子沒能站起來。
鄭嬤嬤伸手要扯她的頭髮,凌空橫過來一把劍,“鄭嬤嬤,將軍待她如何,是將軍的事情。將軍留著她尚且有用,你最好也客氣些。”
還是方才的那位邢副將。不過短短半日,他已經為她解了兩次圍,免了她更多的狼狽。
但她大約連說一句“謝謝”的資格都沒有,她知道此刻已經沒有什麼能比她的命更賤。得到她這樣的人的感謝,並沒有什麼價值。
觀若低著頭,跟著鄭嬤嬤以及其他與她同樣狼狽的女子往掖庭的方向走。從前梁宮的輝煌不復存在,處處都是殘垣斷壁,雕樑畫棟燃燒起來,與民間的草屋沒有分別。
被血腥之氣包圍,觀若低下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四周。她在深宮中度過了三年的歲月,每一處的血,可能都屬於曾與她相識,或是她曾見過的宮人。
前生她走過這些地方,心中只剩下恐懼和茫然,不曾有過這樣的假設。
而此刻她的假設讓自己很痛苦,她只好強迫自己不去想,強迫自己回想她在雲蔚山中的歲月。
她忍不住在心中描繪了一下方才她所看見的他。
身材頎長,長身玉立,身披銀甲,神色一絲不苟,的確很像一位將軍。
觀若閉上眼睛之前看見的人是他,醒來之後很快看見的又是他。她沒有時間改變自己多少,但他卻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想起她閉眼之前不久的事情,他從山中找來一棵青松,他把它移栽到了他們住的院子裡。
他說,“青松四季常青,年年歲歲都如是。阿若,你和我也如是。”
他哪裡懂得栽種樹木,後來還是要她來看護。但他說話的時候那樣真心,帶著如她一樣天真的神色,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好像他們真有一輩子的日子要過似的。
太短暫了。他說完這番話,沒有多久,就要了她的性命。他其實明明可以不用這樣騙她的。
觀若忍不住停下腳步,回了頭,想再看他一眼。
晏既仍然站在原地,面容沉肅,望著她們遠去的方向。她對上了他的眼神,頃刻之間就被他眼中的冰冷所傷,慌忙低下了頭。
是了,他是晏既,是晏將軍。從來也不是她的李三郎。
他的眼中是不會有她的。
這一世,她會一個人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