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鬼
這一來可嚇壞了二子,以為人家暗塗毒藥害他們父親,把人強按著交出解藥。
那兩人都儒生打扮,手無縛雞之力,哪知什麼毒藥解藥,伸冤道,“這字是小人從一家客店舊桌上瞧來,小人以為無論風骨都似乃父,這位兄臺卻堅稱不是。”
文人柔弱,也自有倔強之處,“我二人打賭三個作揖,不遠千裡跑來,全是一腔敬仰,如何會加害?”
二子光聽不信,自己摸他脈象不似中毒,又把舊識請來。
舊識瞧了人看了字,問是哪家客棧,人家便說,是從邑城往揚州去的路上,一時啼笑皆非,“散了散了,拿什麼不好拿這個?比中毒好一點兒,死不了,比中毒還壞一點兒,腦子壞了。”
眾人懵懵的,等人散了,一子嘀咕道,不該讓父親弄書作畫,一子道,父親無人陪伴才如此,以後便在家中不走了。
舊識沉吟著,“他也還沒老糊塗,哪能要你一個小孩子來陪?我看……該給你爹娶個伴兒回來。”
他知二子對乃父甚為孝順,不過要少年答應娶後娘,多少有點兒逾越。
但二少年苦惱不在於此,只稱他們從前提過許多次,然而非但無用,還會惹父親生氣。
“自幼父親帶我兄弟倆遊歷東西,數年朝夕共處,從不曾見他和誰親密。”越充臉一紅,“沿途也有美人姑娘拋眼相問,他一概不理,連笑也不朝人笑一下,近來忘了事才……”
舊識聽來,也不知是感同身受的心酸,還是該幸災樂禍,“那不是從前麼,既忘事兒了,正是天賜時機。”
二子思索後,恭敬道,“蘇伯伯能說動父親最好了。”
那舊識不知怎麼,初見充、禮眉眼便有些親熱,如今相處多了,更覺二子聰明有禮,學識武藝都是上佳,小小年紀卻見多識廣,不卑不亢,越看越喜歡。
知他們生來就跟著父親,想來那人雖意外得子,對兩個孩子還算上心,說對母親沒有真情怕也是假的,多嘴問道,“想不想把娘找回來?”
二子面面相對,神色踟躕,又漸悲傷。
舊識一眼便知壞了,怕也是人已去了,實在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想致歉,當哥哥的卻又把他拉到一邊,“……有個秘密,也算不得什麼,但父親而今忘了,請蘇伯伯萬莫說漏了嘴。”
二子談吐佳,一個說另一個補,漸道來,原來此父並無骨血之恩。他二人本該姓溫,因父母早逝,年幼無依,爹爹才代養些年。
“爹爹從沒瞞我們,知事起便已告知,”越充道,“他說往後天高任鳥飛,只要我兄弟倆平安順遂,往後要改名換姓,或去何處,或行何事,都可自拿主意。父稱也無須再叫,叫名姓最好,叫一聲舅舅,他也幫人應了。”
越禮道,“爹爹雖當時說得冷淡,但我和哥哥都是他親手抱大,是他教我們說話走路、讀書習武,從不曾打罵責備。打小他對我們有求必應,幾度兇險時候,他亦最緊張我們。”
一個吐舌,“只我們天資愚鈍,爹爹最怕教我們練武讀書,每每指點總不免嘆氣。”
另一個深以為然,“那我們也都心服口服。就說江暮雲那惡魔在藥王谷害人那年,我二人魯莽行事,險遭毒手,若非爹爹及時指點那方家少年幾招,我們早都……”
另一個又微感傷,“只爹爹曾被毀筋脈,當日也被連累受傷。”
舊識多年不問江湖事,聽江家暮雲臉只微一變,便未理睬,當下卻實想不出他有哪個姓溫的好交情,一問二子也直搖頭。
說也曾問起爹爹,他只喃喃前人之事,還要記到後人麼?那是一對好夫妻和父母也就是了。有朝一日你們要去尋訪,那也是你們的事。
二人似懂非懂,隱約感到爹爹生了心事,不敢再多問。聽他說那是一對好人,聽父母為他們取名出雲、時雨,是有無限寄望,心中常念骨血之恩,此後依舊叫爹爹,也未改名,爹爹亦未道不好。
二子說完,千叮嚀萬囑咐,是看他真心待父親好、信他敬他才告知,越充道,“父親這次醒來,本就不喜憑空冒出兩個孩子,蘇伯伯別教他知曉了,借機趕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