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
那日越彙亦有些心不在焉,忽聞招名又似生厭惡,還隔幾丈便淩空踹之,那幾張袍子終在來往下炸開。今日他身一動,要如法踢踹,三僧掌下卻立時一沉,齊齊揮動。
三道力師出同門,如織一體,頃刻揚起海浪千重,自下逆風淹上!
其力之大,又奇快無比,莫說割木碎石,幾近淹山填海,越彙當即踅身一避,足下互動一踢,淩於僧袍之上,要動作,前後又已被劍氣包圍。
道家心法講絕念忘機,以空心實腹達氣慢勁飽,太極劍重意不重招,避重就輕避實就虛,慢中連綿,雖只二人,劍一聯動,便似七八人齊攻,二道已至爐火純青,更似高手連陣,每一方位、每一部位都將人困劍下。
竹劍將至,越彙果真又一滯,再棄僧袍,雙手互開,左右接劍,先護其身。
二道足走八卦,一攻左,一抄右,行若飄風,便似個陰陽圖團團轉動,立時將他兩手拆離。三僧掌力又揮,僧袍澎湃齊漲,自下逼上。一時剛柔並濟,糾纏配合,逼得他不住攀移。
眾人全都高抬著頭顱,有看出一點兒門道的大喝,“道長,該將他逼下來!我們也一齊來幫!”
這倒正中幾人下盤,他們見越彙殺氣大盛,又功力大長,怕似蘇方江五人,被先擒易擒,逐個攻破,瞬間敗陣,是以早說好五人一體,先將其內力分散瓦解,想武當少林內功大相徑庭,夾擊間他真氣必亂,絕不給他喘息之時。
既已思清是決生死,也不管什麼勝之不武,有人相助是最好。
只他真氣正磅礴,若不要人白白喪命,必要先給其致命一擊!
二道眼色一換,齊高一丈,劍尖狠指,自上而下,一刺筋縮穴,一至膻中穴,快準非常,三僧立刻領悟,掌力速提,僧袍不住飛升兜旋。
劍氣咫尺,掌氣稍慢,倏然間越彙雙手繞劍身而過,揉麵團、拂水波也似,各畫一半圓。
二道猛一怔,那真氣亦慢得綿綿,搓揉間卻帶出重重滯力,還未畫完,又立時倒轉而畫,驀地將氣一逆,猛搓鋒芒,只聽哧哧兩聲,竹竿先斷。
他二人反應甚快,當即回身,淩空與他赤掌一接。掌勁猛沉,合力將他壓下。就這一招之間,僧袍卷動臨近碎玉刀劍,齊向著高處一送!
彼此拼盡了功力,一壓勢至溫至沉,一起勢至洶至猛,搖得洞壁簌簌落石。越彙果真似已無法,掌不進反退,身不升反降,仰牽二道齊墜。
只離僧袍半丈,見得下方刀風劍雨滾動,長虛白眉一動,聽圓能沉聲猛喝,“二位且退!”
立道聲“收”。
問待要回氣抽掌,卻忽覺掌心遲滯,似都被一股黏力吸附,連著兩下不能抽動!彼此一對視,知三人早也已似一體,直如沉山,必要同碰袍海。
一念之間,長虛下定決心,“師兄不必顧忌我等!”
要殺這少年,焉能毫發無傷?幾人早已說定,何須貪生怕死!
二人更沉掌而下,速力更烈,圓能話不多說,掌力一揚,二僧也都鼓勁一揮!
便在電光石火一瞬,越彙掌心雙一倒,齊纏二道手腕,但感他真氣移撤,又是那手慢中連綿,柔柔將他二人一拽,長虛暗道“不好”,怕腕似竿而斷,另一掌吹去。
熟料越彙雙手一推,不折只借,一霎時二人被如丟似棄,直撲劍海;當此時原本站定的三僧如遭颶風猛吹,僧袍不知如何遭人一扯,頃刻老松被拔,足下連拖,被迫飛升至半,也齊念“糟糕”。
二道再是內功深厚,如何比得三人之力?長虛終究老道,千鈞一發之際臂畫一圓,把近側刀劍揉搓,蹬梯而起,只被擦傷,玄清卻一霎連中七八劍,數人喝一聲“玄清道長”,三僧足下急急一定,力挽狂瀾,僧袍蕩走,不作一分停頓,捲浪翻至越彙——
就這霎時之變,越彙已斜身一過,足尖依舊不過一交,穿行刀劍,落於袍頂。
他足一踩,三僧身位頓變,手一揚,源源之力注入,僧袍又在他足下翻滾,越彙低頭一望,足下忽然碾了一碾。那苦海竟落下兩寸。
他如履平地,徑自又在袍頂走了一圈,每踏一步,僧袍便又降下半寸,轉眼直逼地面,方道,“空流,你遠不如圓慧。”
他今日出手必殺傷人,滿身是血,一根發帶被勁風割斷,亂了青絲,直如修羅降世,剛一招移山打海竟傷二道,數人正心頭震顫。
他卻在那利刃上緩行慢走,忽然輕飄飄一言,直令幾人心內苦笑。
那代圓慧施招的不就是空流?
心道,圓慧方丈豈是老衲能比,可惜我倉促之間,習不得三世拳法。
另二僧卻道,固然空流少了十年功力,然他能在這片刻速成心法,比我三人卻無不足,何來“遠不如”?師兄年事已高,又元氣大傷,便是在世,恐也難再……這少年彷彿不知自己進步多麼神速。
他一踏步,真氣便滾滾注入足底,如山如丘,壓得三人不能破勢,但聽他聲音卻如常,心底更是不安。
“老道再來獻醜!”倏地灰光一拂,長虛輕身一踏,重回僧袍。
赤掌一去,環其左肩、背、胸、腹,掌法如影隨形,舉重若輕,不多時僧袍跌宕起伏。
三僧又一震,知他不為下方增負,越彙卻自踩僧袍,反被三人力道吸附不得飄移,又要分力迎他,便彷彿被三條鐵鏈鎖了腿腳和大半真氣,因此此消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