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殺
“——我最恨的就是他,如果沒有他,爹和娘就不會死,阿姐和她的孩子也不會……”
“是我。”
“什麼?”
越東風耐著性子,“你該恨的人是我。”
他低下頭。
是什麼毒不重要,真氣逼不退,沒有別的藥,只有半個時辰可活。蘇溪年嚇得語無倫次了。他不能失去理智。越青天……不,只有季平沙,這畢竟是她的親哥哥,她必痛苦,她必然至少遲疑掙紮過,但願她懂得……
“是你,沒錯,我最想殺的人是你……”季平沙漸露狠光,“就是因為他遇見你他們才會死……你這個畜生!是你引誘他,騙他,逼他,你早就該死了,你為什麼要活著……”
季千裡似乎聽到了,又動了動,“不……”
越東風握住他手,“那你該給我下毒。”
“給你下毒?……怎麼給你下?”季平沙咬住唇,冷笑道,“誰給你的東西你都不喝,連他也不給你喝。你知不知道,他一邊一個勁兒地跟我說對不起,說都是他的錯,一邊像知道我恨你,從不給你我給的任何東西——”她一字一頓道,“最是非不分的就是他,我最恨的就是他!”
“平兒……”蘇溪年驚愕地看著她,“你說什麼啊,他是你哥哥啊……他們為了救你……”
“我從來沒要他來救!我從沒要他來救……”她本是個嬌俏美麗的少女,一顰一笑靈動非凡,此時小臉漸已滿布怨毒,絕不比當日江月茹慘死柔和半分,她直勾勾瞪著她的二哥,神情兇悍而悽楚,“……我如果是他,我一定早將你大卸十八塊,就是被你殺了也好,可他——他竟然還跟你在一起……”
“……我想是你逼他的,他是為了救我,不得已才跟你同路……可姓鄭的都死了,他還恬不知恥,像沒了你就要死一樣。還說什麼要跟你成親……哈,笑死人了……”
她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聲更逐漸尖利,“他不是我哥哥,再也不是我哥哥,竟還有臉提去看爹孃……爹孃阿姐那麼疼他,他連眼淚都不掉一顆,只說事已至此,已沒有別的法子……沒有別的法子,都是沒有別的法子……沒了法子,就要人放下……我說你一句不好,他還要生我的氣……好啊,二哥,你既不想他死,我也沒法讓他死,那就換你去死——你替他死!”
每說一句,她便看見血便從她哥哥五官湧出,他想開口,“對、對不……”
一激動血加倍湧出,越東風按住他心口,“別說話了。”
季平沙眼淚忽然刷地滾下。
她瘦小的身子猛地跪在地上,又彷彿十分崩潰,“二哥,你去死吧!我陪你一起,你死了我才能原諒——”
“越兄——!”
“師父!”
“越公子!”
最近的蘇溪年根本來不及制止,季平沙脖子已一伸,驀然跌在半截欄杆邊;幾根修長的手指隔欄捏在她頸子上,如同一條鎖鏈將她硬拖了過去。
季千裡睜大眼,手向上一抓,自以為很緊,實則不過羽毛似的搭住了他。
越東風看著她,只似對著自己的妹妹說話,嗓音依舊輕柔,“季姑娘,你是他的妹妹,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知道你不怕死,大概也沒在乎的人了。不過你費這麼大功夫,總不至於只是為了看你哥哥死在這裡,是不是?你這就說吧。”
他說完就松開了手,彷彿只是在剋制一種別的沖動。
而後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千裡,你累不累?先睡一會兒好不好。”
好片刻,季千裡才搖了搖頭。
鼻眼流出的血模糊了視聽,那藥和從掌心源源流來的真氣也麻痺了痛感,但多虧那疼,那比折手之痛百倍的疼,他還不曾完全失去知覺。
他看到他掐他妹妹的手了,看到那手同樣滿是血,他一刻也不敢松開他——他聲很鎮定,摟著他的那隻手卻在輕輕顫抖;他在害怕——似乎只要他一鬆開他,這個人就會重回一個遙遠午後……
不該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