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緣
季千裡下意識垂下眼。
又只覺面上一涼,微一側臉,旁邊正戴那織女面具的春郡主噗嗤笑出了聲。
“二少爺,這牛郎的臉尚不及您一半好看。”
她一面搖頭,一面要將面具摘下。
季千裡抬手按住她手,低聲道,“先別摘。”
底下那小手一顫,“……嗯?”
“我想戴著。”
“……二少爺喜歡麼?”
季千裡沒答話,松開手,又朝她身後指,“郡主,那邊還有許多。”
隨著走出數步,垂眼時忽見腰間荷包,他不由一愣。
我為何要躲?我不正為此物等他、找他?再想回頭去找,方才那處卻又已不見二人身影。他又莫名鬆了口氣。
但那氣雖吐出,胸口也未覺舒暢,反而更加有些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些甚麼。
原來那夜……他是為秦姑娘去的……是了,難怪秦姑娘那時想……
往後他腳下雖還照走不誤,沿路竹架面具、來往少年少女、青瓦古樹也都一一從眼前晃過,春郡主亦不時朝他說話,他心思卻不知飛到了哪裡,也不知都看了些甚麼,也不知她說了些甚麼。
直走到拐角臺階下,忽聽身側少女輕呼一聲,方回過神來,一把將她扶住,“郡主,當心腳下。”
彼時西市燈火遠去,天上濃雲掩了星光,四下裡黯淡無比,幸而及時,人還沒跌倒,季千裡把她扶站起來。
正要鬆手,不想未抽動,反教她緊緊拽住。
“二少爺,我,我有些瞧不清。我,我能不能……拉你的手?”
季千裡點頭,知她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不到百級臺階,二人卻走了約莫兩刻時辰。
季千裡只當春郡主體力不支,一路未催她,漸上臺階,只見各色軟轎停駐,光亮中屹立一座廟門,一個身穿道袍的解簽師父守著張紅木桌和功德箱,廟裡則跪著百十來個男女,都朝當中一個紅衣白發的胖老仙人跪拜求簽。
季千裡恍恍惚惚走來,正要隨春郡主踏進門檻,忽地腕上吃痛,像是被人狠拽了一把。
他微皺著眉,回去頭去。
剎那間,心卻彷彿失了一跳。
燭光中,來人一身白衣蒙光,除去了書生面具後,又露出本來俊逸非凡的眉眼;他身邊沒有旁人。
只不知他幾時來的,也不知為何他目光有些冷淡,一開口,更含譏諷之意。
“靈童何時也信起姻緣來了?”
春郡主回頭,見季千裡推開面具,面上一怔一喜,手上便似無察覺地松開了,心下不由失落,想宇文承都剛剛才走,怎麼又半路殺出個人來?冷聲問,“你是何人?”
來人目光從季千裡身上移開,淡淡瞥向她。
倒是個世所罕見的俊美男子,尤其那雙眼睛,好似天生風流多情,只此時不知怎麼有些鋒利,彷彿能穿透面具望到她臉上來。隔著面具,春郡主有些打怵:這人看來不像出身普通人家,但豪門大宅中養不出這般輕狂少年,即便有不知禮的,為著身份,也絕不敢這般明目張膽地瞧著她的臉。
她下意識便往季千裡身後避了避,喊道,“阿大。”
話音剛落,暗色中倏地鑽出兩道身影,齊刷刷落在她身前。
那兩人一身勁裝扮相,一左一右將她護在中央,“郡主有何吩咐?”
春郡主詫異,“怎地是你倆?阿大呢。”
其中一個少年面露尷尬,正要解釋,另一個嘻嘻笑道,“郡主,大哥又教籮郡主纏住啦。”
春郡主與這籮郡主素有淵源,聞言果真不悅,“他當真被纏住了?恐怕是故意為之,想去做人家的侍衛。”
當先那少年忙道,“郡主,您別聽老三胡說,大哥怎敢背叛您。”
春郡主不再多言,只抬手一指,“此人對我無禮,叫他退下。”